第14章 13.狐族魅影
桃夭回到花妖殿后院的亭子里时，柳画儿正在院子里上蹿下跳。
“画儿！你这是在...”桃夭疑惑道。
柳画儿飞至桃夭身前行礼“辛九王！随风大人说让画儿把那兔子赶走，可画儿追不到他。”
“柳随风来了？！他什么时候来的？他在哪儿？”桃夭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已经走了，画儿也不知随风大人是何时来的，随风大人走的时候正巧兔族将...嗯...玄桑公子送来，大人只唤了画儿说了句‘把他弄走’便走了，看方向应该去柳族了。”柳画儿老老实实地答着。
“玄桑公子？”桃夭不解道。
柳画儿左右环顾了一圈，接着抬起下巴往院中桃树方向努了努。
桃夭顺势看去，只见一片灼灼粉色的掩映下，露出一席灰白相间的衣裙，那妖斜倚在桃枝上，一条腿来回摆着，面容被桃花挡着看不大真切。
自打桃夭出现，玄桑便一直悄悄观察着他们这位新晋妖王。这事说来还得怪他那老爹。他作为兔族族长的幺子，从小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要啥有啥，包括女妖，这千百年来也是在妖界颇有一番咳咳...“地位”，妖界哪一族不知道他风流玄桑的名号的。可自打这新晋花妖王继位，他那老爹便开始约束起他来了，说什么妖王为大，不允许兔族再惹出任何事端，包括他的桃色绯闻，到处张罗着给他娶妻成家。有道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于是他爹带鹿族的女妖来变相相亲，他转头变了头狼将那女妖吓哭。他爹带他去丙系雨妖那里赴宴，在雨妖长女给他倒茶的空挡，他转而调戏...啊不照顾人家里的丫鬟。哎！到底还是他爹老谋深算，直接众目睽睽之下一句话给他送到了妖王的后殿，这让他以后还怎么好在诸多女妖面前释放魅力啊！除非...这花妖王也是个绝色。可他一来没见到什么花妖王，反倒是个娇俏的小柳妖在他身后追来追去，他有心捉弄，便陪着她在这院中玩闹，直到那一抹赤红的倩影出现。
玄桑坐在桃枝上，背倚着枝干，一条腿弯曲着，一条腿在半空中荡着，一手拎着个弯月酒壶，一手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嘴里叼着个狗尾巴草，一边嚼着一边歪头透过桃花往外看去。
只见一袭火红色纱裙逶迤拖地，手挽乳云软纱，腰间一同色腰带，将腰部盈盈系住，显得那女子身材婀娜多姿。青丝轻轻挽起，在发间挽上一个仙云髻，饰以金色发冠，再斜插着一支红珊瑚发簪和一支桃木簪，单只一个背影就无端地让他想起“倾国倾城”四个字。更别说当桃夭转身向他看过来，玄桑眼都直了，花妖王入主妖王殿那天，他正留宿在蚌妖那里，未曾一睹芳容，简直妖生遗憾！
只稍稍愣了一下，玄桑便反应过来，嘴里嚼着的狗尾巴草被他一“吸溜”一口吞进肚里，手中的月牙酒壶也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把折扇，幽幽地散发出莹白色的光。只见他左手背后，右手用折扇拨开眼前桃枝，一撩衣摆，妖力化形，与枝头桃花一道，转着圈儿飘飘扬扬飞身而下。
这下桃夭看真切了，这个叫玄桑的兔妖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出场自带慢动作还给自己打高光的。一处莹白的光愣是给那兔妖周身照耀得光鲜亮丽，尤其是那雌雄莫辨的脸，比起柳随风来也是不相上下。想到柳随风，桃夭暗暗垂了下眼眸，生气归生气，她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随即扔给柳画儿一句话“你看着办吧！”便使了个疾行之术转瞬即逝。
这突如其来的消失，任谁也意料不到，留下玄桑与柳画儿在院内原地面面相觑，两两风化...
玄桑自认为摆弄了一个能迷倒万千女妖的绰约风姿，没想到得来的却是一句“你看着办!”还不是对他说的，这是他这九千多年妖生从未有过的境遇，简直妖生挫败！是以玄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难道是醉月的光不够亮？玄桑站稳身形后，便打开那折扇摆弄着。挺亮的啊！难道是我不好看吗？这般想着，玄桑飞身而至，凑到柳画儿眼前，用折扇挑起柳画儿的下巴，低下头去，英眉挑起，薄唇微勾“我好看吗？”
柳画儿还在思索着那句“看着办”应该怎么办，一不留神眼前猝不及防凑过来一副俊美异常的脸，即使她不是第一次见玄桑公子了，也还是会被这幅容貌所惊艳，他垂下的来的一缕发丝滑到了她的锁骨上，连带着她的耳朵也痒痒的，柳画儿别过头去，她有些不敢看他，但仍旧老老实实地回答着他的问题：“扶桑公子...自然..自然是好看的。”一句话说完脸红了半边。
“呵呵...”扶桑对柳画儿的反应十分满意，笑着转身沿着连廊向东走去。
柳画儿在原地别扭了一番，看着玄桑行进的方向，那不是辛九王的内殿嘛！赶忙追了上去。“等等！玄桑公子！那儿不能去！”
任系，柳族。
桃夭化做一片花瓣在柳族地界搜寻一番仍未见柳随风，正打算回花妖殿时，又偶然听见两只柳妖闲谈。
“我不明白族长为何总是对一个外室之子委以重任。”
“除了他，柳族谁还有能力与兽妖交涉啊！”
“可能力再强，终究是一个外室不是吗？”
兽妖？所以柳随风是去甲系了吗？后面的话桃夭没再听便又使了疾行术消失了。
当初她第一次来落幽谷时，柳随风曾带她在任系浅游了一番，再加上柳随风的关系，她后来也去过几次，故而，任系她还算熟悉。甲系她从未去过，但打心眼里总觉得应该大差不差。可真当桃夭到了甲系，一股突如其来的诡异感无端地压迫着她想要离开。只见偌大的地界无一绿植，有的是一个又一个暗黑的帐篷，各类兽妖穿梭期间，撕咬着，打斗着，怒吼着。血腥味、械斗声无一不在诉说着两个字——残忍。桃夭莫名地有些害怕，于是她将自己变成更小的花蕊，并敛去了周身妖气，在那一个个帐篷里搜寻着她想看见的那个身影。
甲系最中间的一个稍大些的黑金色帐篷里，狐族的族长白嬴正在控制着他的妖器蚀骨鞭一下又一下地打在阶下跪着的碧衣男子身上。柳随风跪在阶下，任凭背上血肉模糊，他硬是强忍着一声不吭。他明白，眼下他说什么都是在狡辩，得先让白族长消气，更何况还有夫人不是吗...柳随风闷哼了一声，一支胳膊以手支地似是体力不支，不过一瞬便又跪直身体承受着蚀骨鞭的威力。只是在起身时，貌似不经意地以手背抹了抹唇角的鲜血。
“啪！”又一鞭落下，打到了他的左肩上，衣物瞬间破裂，露出他惨白的肩膀。柳随风不自觉地晃了晃，右手抚上了左肩，暗暗垂了下眸子，来了。
“够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白芷撩开厚重的貂裘门帘，快步流星。可无人发觉，在门帘即将合上的一刹那，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一丝花蕊。
“夫人！你怎么来了？”狐族族长白嬴几乎是一瞬间就召回了蚀骨鞭。
白芷轻飘飘地剜了他一眼未做理会，而是反手解开自己身上的白色轻绒披风弯下腰披到柳随风身上。
柳随风侧头望向白芷夫人，本要推脱，可是看到自己手背上的血迹似是怕弄脏般手就悻悻停在了半空。“夫人...”
桃夭进来之后环视一眼没看到他印象中那抹绿色身影，正打算去下一个帐篷时，陡然听见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于是她就轻轻地落在门帘的一角上。
白芷看到柳随风这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无碍！披着！省得以后谁要欺负你也得掂量掂量。”一边说着一边不管不顾就给他披上了自己的披风，遮住那满背伤痕，就把他往起拉。
柳随风又抬眼看了白嬴，发觉白嬴收起了面上的狠厉，此刻正侧过身去沏茶。柳随风这才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族长！”“夫人！”
白嬴端了一杯茶递给白芷，“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一边搀扶着白芷向阶上座椅走去。“我知道你疼他，可他毕竟....”白芷夫人顿了顿，一个眼神白嬴便不再作声，只好回头斜瞪了柳随风一眼，说道：“白冥！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从柳随风站起来的那一刻，桃夭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那声音，还有那身形，即使她从未见过柳随风穿披风她也认得出来。可是...白冥？她迟疑了、犹豫了，也...害怕了。
“是！族长！”柳随风将披风拢了拢，“白冥永远忠心于狐族，故而近日妖王殿上，虽未完全按照族长的意思，但...”
“忤逆我几次了！你当初——”白嬴有些激动。
“啪！”地一声茶盏碎裂声打断了白嬴的话，白芷斜睨了他一眼，“你让他说完！”
白嬴只好默默噤声，哎！当初他忙于妖族斗争一心为登上甲系族首之位，导致他们的亲儿子白政遭人暗算，夫人也是在当初与他生了嫌隙。白冥便是当初夫人在政儿的化冥故地捡回来的，取名为白冥。他一直觉得这狐狸狼子野心，可夫人却总如待政儿一般待他。算了，还是先顺着夫人吧！
柳随风继续说道：“但白冥一直都是在为狐族谋划的。一则，无论当初是谁登上妖王之位都会招致非议，而花妖例外，归泽一战，花妖王名正言顺，不出头即可免于众妖口舌，更何况此花妖形单影只，并无依靠，很好掌控。二来，白冥于柳族潜伏多年，也筹谋多年，就算百妖大会上慢慢地有妖看出了花妖王是个傀儡，实则是出身柳族的‘随风大人’掌权，也只会记恨柳族独断专行，而我狐族自是清流砥柱。”
白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接道：“哦？如你所言，那花妖王一切都听你的。”
“是听狐族的。”柳随风应道。
“你如何确定？”白嬴追问。
“她...”柳随风迟疑了一会儿，“钟情于冥儿。”
“也包括今日妖王大会？”白嬴看来，今日正殿上，那妖王后来所说的，完全不像是他白冥的口吻。
“这...不是。”
“也就是说你并不能完全掌控她？”白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白冥...尽力。”说着柳随风便垂下了头，“尽力让她陷入情网，为我所用。”可垂眸时，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精明。这妖界各族的秘籍，他都给可以仗着花妖之下万妖之上的“随风大人”的身份地位或要挟或交换，唯独这狐族的魅影之术最为麻烦，涉及本族，便不好交涉，还好苦肉计对白芷夫人来说向来好使，就如两千多年前他初见夫人时那样。
白嬴不语，沉默着，场面似乎陷入了僵局。
反倒是隐在貂裘门帘那里的桃夭一时间魂惊魄惕，她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狐族”“妖王”“陷入情网”这些字眼像一把一把的利刃一次又一次地刺入她的心脏，她觉得自己连每一次呼吸都在痛，原来她竟是陷入了一张巨大的阴谋织就的网？原来萤花灯下、玉凉河畔，那些欢喜与心动不过是逢场作戏？原来她以为的欣赏与依赖不过是他的一场骗局....此刻，她多么希望那位身披轻绒披风的男子不是柳随风，不是的，不是的...桃夭僵在那里，偏执地想去验证那人其实长着一张陌生的脸。
“好啊！”白芷夫人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静，“我以为多大的事儿！你莫不是忘了我们狐族的看家本领是什么？摄人心魄，控人心智。将魅影之术传给冥儿不就完了。冥儿！随我走！”说着便起身走下阶去。
白嬴似是觉得不妥，起身张了张嘴，终究一言未发，重重地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算是默许。
柳随风见状忙上前一步，去搀扶白芷夫人。转身时，那副熟悉的面容一下撞入桃夭的心里，撞得她一颗摇摇欲坠的心瞬间四分五裂。还是那个深邃的眸子，可此刻看来竟如此陌生。内心的破碎感逼得桃夭忙使了个疾行术逃离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