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驳斥
章权为了将报纸卖出去，除了邀请了柳麻子过来说书，还联系了数家文社，这些文社的士子有多有少，也都看在章权‘小夫子’的名头上采购了一批报纸。
但即便如此，销售出去的报纸也不足千份。
而原本用来提升报纸销量的小说，也被那些买了报纸的人传了出去。现在市面上的《倚天屠虬记》早就烂大街了，无数的手抄版卖的比报纸还要便宜。
章权差点气晕了过去，可惜这个时代没有什么版权法，要不然章权真想报官，将这些手抄版尽数查抄。
不过事情的转机总是在悄无声息中到来。
之前章权卖给文社的那些报纸，在士子中引起了不少的轰动，有不少士子在看过了那篇《圹人游记》后，惊骇无比。
游记通篇可都是对理学的批判，矛头直接指向了朱老夫子的“存天理，灭人欲”
这还了得？
士子们在猎奇的心理驱使下，已经开始小范围的传播起了这篇《圹人游记》。
应天府
张溥自从告假之后，便一直呆在南京，未曾归乡。
作为《五人墓碑记》的作者，以及复社的首领，张溥在士子们心中的威望还是很高的，即使他是因为得罪温体仁而被迫归乡，但士子们却也毫不在意。
此时的张溥，已经堪称士林领袖，他的一言一行也无比被弟子所推崇。
“天如，天如，你快来看看这篇文章！”
张溥的宅子里，张采不顾形象的一路小跑，手里还拿着一张《白鹿洞旬报》。
“受先，究竟是何等文章，竟让你如此慌张。”张溥笑着迎了上来，他的眉宇之间透着些许傲气，气势凛凛。
此时的张溥不过三十出来，而张采却已年近四十。
两人是同乡，也是至交，被士子们尊称为二张先生，不过他们家乡的士子却是更喜欢称他们为娄东二张。
张采气还没喘匀，就急切的将手中的报纸递给了张溥道：“天如，快……快看这里面的《圹人游记》”
“《白鹿洞旬报》？白鹿洞？”
张溥接过报纸后，看着右上角那硕大的报名，脸上有了些许的疑惑。
难不成与白鹿洞书院有关？
张溥心中冒起这个念头，扫视着报纸中的内容。
他以前从未见过报纸，并不知道报纸为何物，但是大致扫了一眼，张溥就已然明白，这旬报无非是朝廷邸报的一种变种。
每十日为一旬，这所谓的旬报，想来便是每十日发一版。
“这《白鹿洞旬报》是白鹿洞书院的章权搞出来的，听南康府的士子说，此人还有个小夫子的名头，也算是有些名气。”
张采对张溥解释着，然后又颇为恼怒的继续道：“不过此子写的《圹人游记》，却着实可恨，文章通篇都在讽刺理学。”
“呵呵”张溥笑了笑道：“想来无非是失意士子的牢骚之语，只为在士林扬名罢了，受先又何必介怀。”
张溥还未看文章，就先劝解起了张采，只凭张采的描述，张溥就直接给章权的这篇文章定了性质。
作为士林领袖，张溥自然懂得士子的心理。有落榜士子写一些愤世嫉俗的文章，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张采有些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张溥，最终还是叹了一声，道：“天如，你还是自己看看吧，此篇文章……绝非儿戏！”
张溥摇了摇头，依旧不太在意，他这位至交，许是年纪大了，什么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都要比现实严重许多。
报纸的正中间便是《圹人游记》，足足占据了一半版面。
张溥坐在椅子上看着，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章权印的这些报纸其实质量很差，纸墨用的都是最差的，也因此有些地方的字迹很是模糊，而且版面看起来也不太干净，整张纸上泛着淡黑色。
张溥静静地看着文章，张采在一旁坐立不安，显得很是焦急。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看到此处，张溥的眉头紧皱，心里涌起一丝不安。
“吃人的是那人的哥哥……”又看了一会儿，张溥已然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嘴里喃喃重复着此句。
“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许还有？救救孩子！”
文章看完，张溥在房间来回踱步，他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轻视，现在的他只感觉脑海里满是吃人二字。
“如何？”张采问道。
“皆是蛊毒之言！”
张采又道：“你可知，如今可有不少士子，评价此文章乃是黄钟大吕，可清天下之大害流毒。”
“焉被妖言所惑！”
张溥表情一变，恼怒的将报纸拍到了桌子上。
“我当正本清源，驳斥此等害人之言，以正天下之正道。”
“当是此理！”
张采大笑着鼓起掌来，有他这位至交出手，《圹人游记》这等腥膻之言必被士林唾弃，而那位所谓的小夫子也当被士人所不齿。
“受先，你去联系一些书局，咱们也办一份这种旬报，名字就叫《复社旬报》，让天下士子看看，什么文章才是真正的黄钟大吕！”
明代的书局众多，不单贩卖书籍，也兼有印刷出版的业务。
张溥要办报纸，自然不会如章权一般只找一个小小的印刷坊，他找的书局不单是最好的，印刷用的墨和纸也都是顶尖好料。
给张采交代一番后，张溥便转身来到了自己的书房，他要写文章，驳斥章权的《圹人游记》。
拿出纸笔后，张溥枯坐半天，只觉脑海里一阵乱麻，找不到丝毫的头绪。
“吃人，吃人！”张溥重复着这两个字，表情稍显狰狞。
“吃你娘人，吃你爹人！”
想了许久都没有头绪的张溥，终于忍不住骂了两句脏话，也幸好他这般姿态没被旁人看见，不然少不了要在士子中传颂开来。
士林领袖因为一篇文章破口大骂，这个话题所有的士子可都会感兴趣。
骂完脏话的张溥心气终于顺了许多，他长长呼出一起，然后落笔写下：“妖言惑众者，南康小夫子也！”
他的文章将三纲五常又阐述了一遍，并且着重强调了“存天理，灭人欲”
文章中，他以圣人的语气驳斥《圹人游记》中的故事，认为其中描述的故事皆是无稽之谈，是借莫须有之罪名，污蔑圣人之语。
文章的最后，张溥直接写道。
“圹人者，墓穴之人也，安能评圣人之言，安能晓圣人之义，安能解圣人之行，安能懂得何为存天理，灭人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