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文官们的语言艺术
贾珍听到贾琛竟然当着这么多朝堂大员的面把这档子事抖出来，这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给他这个族长留啊。
他顿时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似乎被人当众甩了几个耳光。
贾珍迎着众人看热闹和鄙视的眼神，尴尬笑道：
“当日，当日之事，确实是我一时……疏忽。”
贾琛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继续道：“贾珍族长，我记得当日我还带过去了一袋小米，那可是我在自家祖地上种出来的，你把我扔出了府，那一袋小米可没有还给我哦。”
“也不知道贾珍族长后来吃了没吃，若是没有吃完，能不能把它还给我，也算是我的一个念想呢。”
贾琛这话一说完，整个大厅中很快便是哄笑一片。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贾珍。
有的人幸灾乐祸，心说你当时看不起这个少年，对人家爱答不理，现在对人家高攀不起了吧！
有的人心中鄙夷，这人做事真是不地道，谁不知道找人办事的行规，能办成就收钱，办不成就应该把人家送的东西退了。
这个贾珍竟然一边不办事，另一边连人家一袋小米都要贪，这人品官品都是差到底了。
还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原本以为这贾琛封爵，必然会让贾家再现荣耀，出现一门三爵位的盛况。
现在看来，完全不必担心这样的事了。易地而处，任何一个有些血性的人，也不会给这个贾珍族长一点好脸色。
那贾珍的胡须微微抖动，身体也微微发抖，脸红得像猪肝一样。
兵部侍郎杨嗣荣长得高大威武，虽然是一个进士出身的文官，却看起来和武将一般，他的声音洪亮道：
“贾珍族长，如此说来，我道要替大周感谢你，正是你当日把琛哥儿扔出了门，才让他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增益其所不能，这才成就了一番事业呢。
“若你真的动用家族关系把琛哥儿安排在一个舒服的职位，只怕他最后就变成其他贾家子弟那样，倒是埋没了一个大才呢。”
这番话在一群高情商的人之中，已经算是赤裸裸的讽刺了。
不仅讽刺他贾珍不识人才，还讽刺他们家族的子弟没有一个成器的，这贾琛正是和贾家划清了界限，这才能有自己的一番成就。
锦州节度使袁崇法已经得了太上皇的私下允诺，下步将要经略辽东，今日也是志得意满，他一贯耿直，接话道：
“杨侍郎这话说得在理，这琛哥儿原本也只是一块璞玉，也是在我们锦州卫两年的打磨，才有今日的成就呢。追根溯源，我们辽东大捷的第一份功劳，竟然是贾珍族长啊，哈哈哈！”
“贾珍族长，我建议你，把你们贾家的其他子弟也都扔出府来，这次由我一并带回辽东历练，几年之后，我保证再没有人能说你们贾家的子弟不成器呢。”
袁崇法这话比杨嗣荣还直接，差不多就是用文明的语言往他脸上怼了。
其他人也跟着，你一言我一语跟着这话往下说，充分发挥了高级的语言艺术，让贾珍见识了有文化的文官们骂人的水平。
那坐在主座上的中堂大人刘承宗，也只是微笑地听着，没有说话。
贾珍听了好一会，感觉自己快要被憋出内伤了，只觉得自己满肚子都是气。
可是，在这些文武大员的面前，他没有发脾气的资格，只能讪讪地道：
“琛哥儿，那日之事，实在是，实在是……抱歉……”
贾珍拉下面子道歉，说了才几句，就被贾琛朗声打断道：
“贾珍族长，你误会了，我从头到尾可都没有让你道歉的意思。原本我一个与宁、荣二府出了五服的人，还舔着脸靠上去，还想要找关系，于情于理于法，都是我做得不对，反而是你做得对呢。
“我所希望的，不过是你能把当日的那一袋小米还给我的罢了。当然，贾珍族长若是坚持不还，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笑道：“总不能因为这种事参贾将军一本吧。”
他说完，大厅里的其他人也跟着大笑，都说贾琛说得对，心中却觉得这个贾琛真是一个性情中人，有仇报仇。
不过今日也是这个贾珍自己犯贱，竟然送到贾琛的府上来让他打脸，这也怨不得别人。
贾琛笑了一阵，似乎突然想起来道：“哦，贾珍族长，你在这里坐了这么一会，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我记得昨日贾家已经给我送过贺礼了。”
他环视四周，看着众人都在看着他，才缓缓道：“替我回去谢过贾家的史老太君，她知道我宅子里中用的丫鬟不多，昨日送的那个丫鬟待人接物不错，只是太年轻了些，还少了些历练，不过这份贺礼也实在是有心了。”
众人听着这番话，细细一琢磨，心中都感觉这贾家真是不晓事，作为一族之人，贾琛立下这么样的大功，那贾家的贺礼竟然就是一个不太顶用的年轻丫鬟。
这是贺礼？这是打发叫花子吧！
早年那样对待贾琛，现在他立功归来，还是如此对待，也不怪他心中怨念那么重。
贾珍无奈，只能讪讪道：“正是老太太和贾赦老爷让我过来，向琛哥儿贺喜！此外，也希望……”
贾琛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贾族长，你当日把我从府里扔出来，现在总不会又要把我请回族里吧？”
其他人也跟着帮腔，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贾珍族长，既然之前已经划清了界限，现在依旧保持不好吗？”
“对啊，你们荣、宁二府也是公侯之家，不是比等闲之家，第一要顾及的就是自己家的脸面。”
“刚才琛哥儿都说了，你还欠他一袋小米呢，若是想要把他请回去，总得把那一袋小米还给他吧。”
“外族之人的贺礼送一座宅子，本族之人的贺礼送一个丫鬟，这对比，啧啧啧！”
贾珍看着这些人的嘴脸，心中压着火气，很想要拂袖而去，可今天带着任务来的，原本就知道此事不易，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丢脸。
他的脸色暗红，如同充血的猪肝，默默不语，心中已经知道自己今日断然无法把这琛哥儿劝回去了，若是再说话，也无非是给这大厅上的众人讽刺的材料而已。
这贾琛对自己和贾家的成见很深，不是那么容易开解的。
正在这时，一队锦衣卫走进大厅，领头的那人一亮腰牌，朝坐在主座上的刘承宗躬身行礼道：
“禀中堂大人，有人举报贾琛在辽东征战期间贪赃枉法，需要带他协助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