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3章 化危弥往赴天涯
侠者虽无江山梦,龙颜不许恶念成,
化危之下民安泰,一朝孤岛海波平。
登基大典后,百官朝拜,朱棣心情大好,难得龙颜一悦,于朝堂中问道:“众爱卿,可有何事相奏,无事退朝!”
朱棣欲起身离去,此时尚书李刚抱本上前,参道:“臣听闻江湖流寇兴风作浪,于华山集结图谋反乱,已占直隶三郡,实为我大明之患,不可不除!”
朱棣怒道:“我本想放这些江湖人等一条生路,没料到他们竟得寸进尺,打起我大明江山的主意,张汉周,此事朕已交给你,你且看如何处置?”
张汉周见机躬道:“微臣不才,先前率东厂剿灭了不少贼寇,但他们有二十余万之众,而臣只有区区数百人马,实在难以抗衡,且他们盟主风容致武功甚高,不在臣之下,在叛军中威望也颇高,还请皇上增派人马,前往华山剿匪,臣愿率队前往。”
“又是他,先前暗中行刺先皇,而今又来横生祸端,传我诏令,缉拿此人与其同伙,如若反抗,格杀勿论!”朱棣怒道。
话毕,又命朱能抽调二十万大军随张汉周前去华山剿匪。
此时,姚广孝奏言道:“皇上,西北瓦剌陈兵边境,虎视眈眈,西南波斯铁骑也隔山而望,对我大明之境觊觎已久,如果此时调兵,怕是边境生乱,臣以为调兵不是万全之策!”
李刚反诘道:“姚大人此言,莫不是坐由他江湖贼人作乱,这区区边境有何干系,即使被那番邦掠了去,对我大明江山不过是九牛一毛,只要我大明中原稳固,还怕什么!”
听了李刚一言,朱棣脸色极为难看,拂然怒道:“我大明江山万里,无一可弃,姚大人言之有理,调兵之事无须再提,剿匪之事朕自有主张!”
此言一出,吓得李刚不敢多言,没有被皇上怪罪,心中已是万幸,不觉间冷汗袭背。朱棣也是碍于登基之时,不便革办大臣,如若他时,定不会这么轻易作罢。
……
红玉楼,丁仙儿和苏妧纷纷收到密报,两人虽不明身份,但都暗中行使妥当,准备执行任务。
此时,云二娘摇摆着走进仙儿房间,见她黑衣素面,持器在身,顿被吓了一跳,继而又嘲讽道:“哟,仙儿姑娘这是打算改行么,你把老娘的红玉楼当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今儿必须给老娘接客,不然……”
话未说完,云二娘直直地兀立在那里,胸前中了一剑,汩汩流血,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便倒在血泊之中。
丁仙儿一脸愤恨道:“你这个死老鸨,我忍你很久了,对苏妧轻声细语,极般讨好,对我却呼来喝去,冷嘲热讽,今日就是你的下场,如果识相的话,下辈子投胎别再碰见我丁仙儿!”话毕,一脚踢开云二娘的尸体,夺门而去。可怜云二娘惊目未闭,死前竟未料到自己也是一身好武艺,就这样眨眼之间死于非命。
皇宫之中,朱棣忙于迁都一事,自然没把这些江湖琐事放在心上,连千军万马都不放在眼里,区区一帮江湖流寇在朱棣看来不过是一群蝼蚁,只把此事交与姚广孝便不再过问。
是晚,朱棣在内宫召见姚广孝,要事谈毕,一时起问:“剿匪一事进展如何?”
姚广孝答道:“微臣已命朱能将军带朵颜三卫前去捉拿,又令潼关府军调集三百门火炮秘密埋伏在华山之下,只要他们起事,定当一举灭之!”
朱棣又担心三保来,言道:“明日告诉三保,让他日日陪朕下棋,朕有些时日没见他了,让他不要再出宫了!”
姚广孝笑道:“皇上,只怕三保大人没这兴致下棋了!”
朱棣略有凝眉,姚广孝马上回道:“近些时日,三保大人忙着和一群工匠在一起,研究如何制造大船,前日微臣还去瞧个究竟,那船竟有些模样了,怕是装个一两百人都不在话下!”
朱棣也笑道:“朕倒是也有兴致去瞧一瞧,这三保经常搞些名堂,莫不是在这陆地上无聊了,想去海上探探。”
正值两人谈话之际,忽有卫兵来报:“皇上,燕龙卫请求谨见!”
姚广孝闻言,面色一惊,忙道:“微臣告退!”
燕龙卫一袭黑衣,在皇上面前也是黑纱裹庞,甚至连朱棣也想不起他长什么模样了。
朱棣正言道:“朕已派张汉周率锦衣卫去对付那些逆贼,此人与江湖素有瓜葛,朕怕他不会全力应对。以朱能之力,消灭他们自不在话下,可那几个顶尖高手,怕是没那么容易拿下。朕派你率燕卫军暗中行事,务必将那些逃贼一网打尽,永绝后患,朕切不可再像先皇那般优柔寡断,放虎归山!”
燕龙卫拱首沉声道:“请主公放心,子羽定不负所托!”
走到院中,燕龙卫仰天一叹,飞身遁去。
……
苏妧一袭黑衣,走进屋中,燕龙卫并未转身,吩咐道:“江湖门派高手尽聚华山,主公有意一并歼之,朵颜三卫与锦衣卫、东厂倾巢而出,主公仍不放心,令我等暗中行事,你且带领虎骠卫八百骑于风陵渡口埋伏,伺机而动,勿留活口!”
苏妧佯作镇静道:“妧儿定不负主公和大师兄之命,如见逃者,必杀之!”说完抽身离去,一路上想着百介生也已去华山,心中一阵揪痛,便不顾一切朝华山飞奔而去。
燕龙卫在房中踱来踱去,顾自叹道:“师妹,让你白白去华山送命,师兄也是无奈之举,我何尝不担心他们的安危,只是身不由己,只能牺牲你了!”
此时,丁仙儿推门而入,娇声道:“大人召唤小女子前来,可有什么吩咐?”
燕龙卫正言道:“你跟踪苏妧多年,她只道你是红玉楼的牌女,今日你且继续跟踪她至华山,如发现她有什么异样,胆敢勾结逆贼,背叛主公,你且将她就地正法,无需向我提报!”
丁仙儿喜上心头,有了这道指令,即使苏妧没有图谋之意,她也要趁机除之而后快。虽是如此之想,但她眼中却浮出一丝哀怨之意,说道:“我与苏妧这么多年,早在心里当她是姐妹一般,即使她有什么不对,我哪忍心下得了手,大人,你还是换别人去做吧,仙儿真的狠不下心……”
“够了!赶紧退去,再不去追就来不及了!”燕龙卫不愿再听她废话。
“大人息怒,我这就去!”丁仙儿嘴角掠过一丝冷笑。
燕龙卫一人落寞地立在房中,喃喃道:“江湖,武林,在皇上眼中又算得上什么,天下纷争之时,朝廷还会有所顾忌,如今天下已定,武林已成皇上眼中祸患,再无存在必要,此场浩劫难免,我该何去何从,不如回无量山罢了!”
说着,取出玉竹琉箫,声声叹,悠悠鸣,一曲作罢,星月暗淡,他从偏房中机关密室取回两部阴阳二经,一部降龙掌法和武氏遗书,又将打狗棒和两柄残剑小心裹好。
燕龙卫朝北拱手,忧然自语:“谢主公赏识之恩,子羽无他,唯武功高强尔,虽天下无敌手,然主公大业得成,再无需子羽暗中相助,燕王府暗卫统领之职就此罢去,余后一切,尽听天命,愿主公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做一代明君!”
余音未了,身影已去,空留残房一所,片瓦一地。
……
是时,各路大军暗中尽遣华山而去,各派豪杰英雄也齐聚华山之颠。
大堂中,容致稳坐正椅,可厅中之人尽怀鬼胎,谁又听盟主之令,着实难以摸透。
岳云南侧坐东首,朝群雄扫视而去。少林、武当虽也到了华山,但这武林盟会,他们是断然不会参加的,也只是看在容致的情分上,才来此一遭,免得容致一人孤立无援,难得降服群雄。论武功容致自是不在话下,但论资历和阴谋,还远不是那些老狐狸的对手。
陈攻城与张斩枭、张兴化率大军压境,自然不惧群雄,见大家落座,陈攻城起身言道:“陈某不才,以前和武林同道多有误会,今日愿与各位英雄冰释前嫌,共同御敌,有些话也想与盟主和众兄弟商议。俗话讲,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朱棣狗贼大逆不道,作乱犯上,谋得君位,我等江湖好汉,伸张正义,定不认他这个皇帝。我与张兄已起义反之,如今讨伐檄文已经拟好,还请风老弟以盟主之名昭告天下,令天下之人拥护我等正义之举!”
容致一行早对陈攻城恨之入骨,沈千千之仇未报,怎能放过此人,可如今情势,陈攻城大军压在华山脚下,江湖危难,如果一意孤行,怕是落个不顾大义,只泄私愤的口舌。
岳云南此时挡道:“陈兄,兹事体大,还要商请各位群雄掌门从长计议为好!”
陈攻城一脸不屑道:“诸位还怕什么,陈某二十万大军已经扎营华山,百门火炮也藏于四处,陈某能保护得了这华山安危,担保朝廷走狗一个人也上不来,不过……没有陈某之令,这里一个人也别想下得去,如果岳兄觉得有必要商议一番,那陈某就在此等着便是!”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不敢再言。太湖十三帮帮主廖大海谗言道:“陈盟主心系万民,彰怀正义,我等愿追随陈盟主起义,攻打朱狗,分享天下!”
没想到此言竟激起了好多人的顺应,纷纷附声叫好。容致心中不免一阵悲悯:“这是个什么江湖,都是一群见利忘义,不分是非,徒有一身武艺之辈罢了!”
容致冷笑道:“既然各位英雄心有所属,我风某也不拦着,此时便辞去这盟主之位,望有德者居之!”
陈攻城脸上划过一丝阴黠,岳云南见状,只得使出拖字诀,上前建言道:“岳某略识天象,算得后天乃是黄道吉日,既然风盟主无意再担此责,不如就定在后日选举新任盟主!”
陈攻城此人除去喜欢美色,更是信得天命。听此一言,竟信以为真,拍手称道:“如此甚好,就借用华山派之地,大家好好歇息两日,所有食饷陈某负责,后天陈某希望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山雨欲来,华山之上风云突变。苏妧担心百介生安危,不顾身系职责,单马奔袭,连夜赶至华山。虽然守卫森严,但对于苏妧自不是什么难事,燕王府暗卫个个都是顶尖高手,万众之中取人首级易如反掌。
入晚,百介生正觉无聊,于荒处寻走。苏妧策马奔来,无暇顾及其他,飞身下马,她要让百介生等人赶紧离开华山。
百介生远远瞧见苏妧,心中一紧:“她怎么到华山来了?莫非圣姑在红玉楼发生了什么事?”百介生和容致等人来华之时,将圣姑安排在红玉楼,此时见苏妧神态异常,不免多想起来。
苏妧在路上已见朱能带朵颜三卫大军急奔华山,心中焦急万分,自是不敢耽误,见了百介生,顾不得客套,上前急道:“快,快走……”
苏妧刚想再言语,突然一支冷箭袭来,从背后直刺胸前。苏妧颤抖着倒了下去,口中浸出鲜血。百介生慌了神,一个急步上前,紧紧抱住苏妧,箭入心腑,纵使有仙人之力,怕也回天乏术。
“皇上派各路大军杀上华山了,快走,快……”苏妧吃力地吐言,嘴角鲜血不住地流出。
百介生痛入心骨,不能自持,喃道:“不要再说了,我要医好你,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苏妧抓着百介生的手,一丝婉尔惨笑:“不用了,介生,不要白白消耗内力,你还要面对强大的敌人。”
百介生将苏妧的手贴在脸上,热泪滑颊而下。苏妧慢慢气息虚弱,偎依在百介生怀中,缓然道:“介生,你,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百介生心如刀绞,几近不能言语,“妧儿,不要说话,在我心里,你当与她人不同!”此时,百介生才明白,没有了苏妧,自己似乎缺少了半个世界,山河日月,尽失颜色。
苏妧含笑而去,百介生心痛无感,惶惶戚戚!
枫叶落,天涯客,
无人相怜自飘泊。
繁华过,终朝谢,
香消玉殒命蹉跎。
此时,林中飘影晃动,一个黑衣人闪瞬即过。百介生不容多想,小心放下苏妧,急掣飞身,运足功力,催出婆叶掌,朝那人直面扑去。
那黑衣人也不是等闲之辈,身形飘忽,左右相接,但好似并未使足全力,不愿正面与百介生为敌。百介生一心为苏妧报仇,招招致命,趁对方缓神之机,一掌击向黑衣人胸口。
只见黑衣人重重摔在地下,口吐血沫,百介生近前扯开那人蒙纱。
“是你!”百介生又惊又怒道。
此人正是丁仙儿,虽然命悬一线,仍无半点悔改,半笑半恨道:“苏妧背叛主公,前来告密,只有死路一条,何况她本就该死,如果没有她,你喜欢的人肯定是我!”说完,丁仙儿痴痴地望着百介生。
血流得越来越多,丁仙儿似乎并不在意,撑足了气力,恳道:“介生,我在红玉楼只为见你,我比苏妧更爱你,我可以为你做一切的,我甚至可以为你去死,你为什么自始至终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我哪一点不如她?”
“住口,你不配叫我的名字!”百介生怒不可遏道。
“介生,你肯定也喜欢过我的,是不是,是不是?你快说是,哪怕骗骗我也好!”丁仙儿奄奄一息,却死死地抓住百介生的脚,不忍放松,满口哀求。
“蛇蝎如斯,不值一爱!”百介生左脚用力挣开,恨然道。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比她漂亮,你应该喜欢我才对……”丁仙儿眼中充满不甘和不舍,绝望的神情挂在脸上,已然没了呼吸。
……
西峰厢房,容致前来拜访,圆成方丈和殷道长将容致请入房中,正巧他二人也在商讨当下对策。
“风少侠对当下形势有何高见?”圆成方丈慈道。
容致着实毫无计策,无奈道:“晚辈正是心无头绪,才来找方丈和殷师叔商议!”
圆成方丈略思片刻,试探道:“如今陈攻城胁华山以自居,武林危急,但如果风少侠愿与陈攻城大军联手,凭风少侠等人的绝世武功,再以复帝之名直捣应天,拿下朱棣也不无可能,大明江山或可唾手得之,风少侠建功立业之良机也在此一举!”说完,凝望着容致,看他如何回话。
容致哑然失笑:“大师言过了,晚辈别无他求,但愿别再战乱生起,自元以来,百姓生于水火,四处流离,不得消宁,如今百姓安居,朱棣虽皇位不正,亦不是我辈所能左右,晚辈如若带众生战,内有群雄纷起争权,外有番邦虎视眈眈,岂不又陷百姓于危难之中。晚辈虽拙,亦知陈攻城之流野心,容致私仇是小,国体兹大,实在不愿成民之罪人,所以来此向大师讨商对策!”
圆成方丈听之,展颜笑道:“阿弥陀佛,风少侠宅心仁厚,在利诱面前不为所动,心系苍生,不计个人得失,乃是武林之福,如若这江湖之人能有少侠一二,岂能到了这般地步!”说罢,圆成方丈又摇首叹道。
殷道长言道:“少林和武当向来不参与朝廷之事,固可百年无恙,如今要想保得武林太平,需让陈攻城等人放弃执念。朱棣常年征战,帐下骁将无数,武林如与之对敌,势必一番厮杀,无论结局如何,受害的都是无辜百姓,这岂是你我之所愿!”
正在三人言语之际,百介生神色忧伤,从外而入,将方才情形道于三人。容致安慰之余,心中亦是感伤不已,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说服众人赶紧离开华山,避免一场恶战。
容致将此事禀于岳云南,岳云南望着俊秀华山,伤感道:“没想到我华山竟会面临如此劫难,想来也是上天的报应,当初我何尝不是野心万丈,才造成如此局面!”
容致劝道:“岳掌门,如今不是悔恨的时候,还是赶紧想个万全之策,让众兄弟赶紧离开华山,朝廷大军顷刻而至,再晚怕是来不及了!”
岳云南仰道:“陈攻城等人贼心不死,正想在此胁迫江湖人士与朝廷一战,此事万万不可告知于他,我们只需分头相告,劝说各大门派带领门众速速撤离!”
容致担心道:“可下山之道全有陈攻城军队把守,我们这么多人怕是难以出去,如若引起他的疑心,又免不了一通厮杀。”
“盟主,此事不用担心,我这华山还有一条秘道,直通外山,历来只有掌门知晓,今时也顾不了许多了,我们就带兄弟们从秘道而出,切记避开陈攻城等人的耳目!”
容致便趁夜召集介生、浔芳、心漠,加上少林、武当以及华山弟子,分头告知各门派情形危急,及时收拾行当,暗中在后山秘道处集结,逃离险境。
各大派收到指令后,刻不容缓,都是习武之人,行动自是又快了几分,纷纷暗中悄行,不一时辰,便在后山集毕。
月色如勾,山风四起,阴冷习习,众人举着火把,从狭窄的洞道摸行。
正在此时,华山脚下忽然火光冲天,响炮隆隆,炮弹从四面八方袭来。朱能率大批人马在火炮的掩护下,从山下蜂涌而来,喊杀之声四起。
陈攻城此时从梦中惊醒,披衣闯出,赶紧与张兴化等人汇集大堂,此时才发现江湖各派已了无踪影,连华山派的弟子都消失无形。
陈攻城气急败坏,说道:“就算不和朱棣狗贼拼命,我也要先把这些江湖逃寇斩尽杀绝,以解我心头之恨!”
兵贵神速,惯于偷袭,纵使陈攻城也有百余门火炮,奈何无实操之术,用之事倍功半,毫无章法。陈张二人号称的二十万军马在训练有素的朵颜三卫面前如同一盘散沙,四处逃窜,毫无招架之力。
陈攻城站在山峰之处,望着漫天火光,自知回天乏术,大势已去,仰天自嘲道:“爹,你在世时尚能与朱元璋一战,虽败无悔,可孩儿竟无半点帅能,未战先败,无缚鸡之力耳,原来自不量力的始终是我自己,真是可笑,可悲,可……”
说着,满脸垂丧,了无生意,纵身一跃,跳下崖去……
朱能不费吹灰之力,大获全胜,班师回朝。
彼时,张汉周带领东厂已悄然埋伏在华山通往江南之处,欲将逃出的武林人士一举歼之。
众江湖门派从华山秘道来到外山荒郊处,岳云南朝众人拱手道:“各位英雄,我们人多势必会引起朝廷注意,不如就在此分别,大家各自回帮派之中,早做打算,做好防备,避免与朝廷正面交手!”
众英雄与岳云南纷纷告别,向四处奔去。容致等人也拜别道:“岳掌门,多多保重,我们还是去天机门旧处避一避,等过了这阵风头,与掌门再行联络!”
岳云南也拱手相别,带领华山一众弟子朝思过崖而去,那里有一处山洞,储有数月的日用,可供众人躲避一些时日,待风声过后,再出来另作打算。
容致等人也是赶紧策马朝江南奔去,一路不敢停歇。路过风陵之时,正巧碰见一队人马,黑衣装扮,容致以为是朝廷鹰犬,急忙吩咐大家做好准备。
那队人马稍近之时,却正是黑木崖教众。向元河勒马拱手含笑道:“风老弟,我们又见面了!”
容致赶紧回礼道:“向舵主别来无恙,此行是要去往何处?”
“风老弟莫不是明知故问?殷坛主听闻朝廷围攻江湖志士,怕风老弟身犯险境,令我带一众教徒前来相助,那些个江湖门派哪能靠得住,都是一些胆小怕事之辈!”向元河颔须笑道。
“我已将江湖各派遣散回去,免得再遭磨难,朝廷也只是通缉我一人,并没有将武林一网打尽之意,我又何苦再连累别人!”容致苦笑回道。
向元河侧首叹道:“毕竟你还是他们的盟主,他们置你于不顾,你反倒顾忌起他们了,我黑木崖向来不是怕死之辈,向某愿率教徒陪风老弟走上一程!”
容致知道向元河的脾气,如果执意回驳,倒显得做作了些。于是双手拱道:“那就有劳向舵主和各位兄弟,到了江南再好好畅叙一番!”
“哈哈哈,畅叙一番,我看不用等到江南,此处就是你们的好归宿,到地下黄泉去相聚吧!”只听空中一声大笑传来。
众人一阵心惊,这人是谁,怎能在众人不知不觉中遁声而来。
正在众人疑惑之际,一红衣披风之人从天而降,腰系丝绸,手指纤细,挽着丝帕,拨弄着发线。此人正是东厂总管张汉周。
随着张汉周的柔声厉语,一众东厂鹰犬也从两旁窜梭出来。如若向元河不带教徒来助,容致等人或觉难以应对,如今有了帮手,心里顿觉踏实了许多,可张汉周武功实在难以窥测,容致和百介生心里均没有十足把握。
对视之下,张汉周并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只是扫过浔芳时,脸色多了一丝柔情,“好妹妹,你不好好待在峨眉,非得和这群贼人在一起,快到咱家这边来,他们这些人统统都得死,可别让这群臭男人害了你!”
浔芳听了此言,怒意中烧,冷言道:“你屠我满庄,杀我亲人,害我的人是你,竟还在这里颠倒是非,强词夺理,若是张居士知道有你这样的败类徒弟,定不饶恕你!”
“妹妹,你可怪不得咱家,那都是以前那个狗皇帝的意思,是他变着法儿的要灭了花木寨和归云庄,没有我,他也会派别人去,反正都是死,这笔账你们就算在狗皇帝头上罢了!”
“死太监,真是恶心之极,少啰嗦,快快拿命来!”向元河最是听不得这些娘声嗲语,持剑直刺而来,此时他还不知道张汉周已是无人可敌。
向元河在江湖上也算赫赫有名,又与蔡卓远换得华山派内功心法与几招独孤剑式,自恃武功可以平步武林。但在张汉周眼里,岂会把他当作一回事,看见向元河凌剑刺来,微微一笑,并不躲闪。
向元河内心思到:我还以为这皇宫内有多厉害的角色,不过都是些绣花草包罢了,连我的一招剑式都躲不开。千钧之际,剑尖已抵张汉周眉心。此时,白光一闪,张汉周轻抬手指,一根银针轻轻拨开利剑。
向元河神色大惊,看这人并未使出全力,自己的剑却不受控制,被这枚银针硬生生地引偏开去,还未真正回过神时,只见两支飞针从红袖中射出,不偏不倚正刺中向元河双眼。向元河顿觉两眼一黑,双目喷出鲜血,两手捂住眼睛,疼痛不已。
容致见状,急忙飞身前来,将向元河掳了去,众教徒急忙运功替向元河疗伤化毒。
“还有谁想来试试咱家的功夫,一个月都没绣花,竟有些手痒痒了,风盟主,不,风师弟,该你了吧!”
随后,张汉周又指了一指百介生,捂嘴笑道:“还有你,要不是那个死丫头扮成你被我打下山崖,你早应该死了,你们这些臭男人,一个个的命真大!”
百介生听闻,恨得咬牙切齿道:“想不到你比那狗皇帝还要坏十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说毕,容致和百介生一起持剑袭来,浔芳也飞身加入,三人如同幻影入体,剑气凛凛。张汉周见状,竟也不敢大意,身形一抖,披风落地,露出浑身的香红锦缎,手持五彩发线,顺势飞出。
容致三人见这飞针疾速而至,只能勉强躲过,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根本无力再使出招式应对,只在张汉周身边左右回旋,却无法伤他分毫。
此时,心漠与黑木崖教徒一起也和东厂杀了起来,双方斗得难解难分,反倒是解缙站立一处,手持玉笔,不知所措。双方打得兴起,却无一人来关注于他,解缙无奈叹道:“百无一用是书生,真不如早些学点武功,此时或可助心漠一臂之力!”
张汉周一人应付容致等三人,并未显得有何吃力,但也不愿再纠缠许久,便使出暗藏天地无用功,此功是太阴无极至上之功,需在无日之时方可大用。此时正值天晚傍阴,云遮红日,这神功使来便如阴雾滔滔,绵绵长历。
容致和百介生二人尚能以内功相抵,不觉有何异样,但其他人等早已人仰马翻,抱头痛叫。
“哈哈哈哈,去受死吧!”张汉周阴脸狰狞,双袖尽出阴力。
正在此时,忽从林中一旁飞出数十条七寸毒蛇,口吐红信,眼显绿光,蛇身罩着暗黑之气,霎时把张汉周使出的力气尽吸了去,又猛地朝他袭来。
张汉周被这眼前景象惊得一时失了魂,便使出浑身泄力,将这些毒蛇震得粉碎,血肉模糊,尸首横飞。正在他顾自得意之际,忽然听得一阵笛声,飞沙走砾,又有数十条毒蛇闻声而出,从四面八方飞驰而来。
张汉周挥舞拂尘,将这些毒物尽皆灭去,但总有失手之时,稍不留神一条毒蛇袭中面门,一股黑气浸入体内。张汉周只觉眼眩头晕,双眼模糊,失了光明,浑身也是绵绵无力,缓缓倒了下去。
此时,阴去日显,夕阳余晖复出,太阴余功尽消,众人才觉一时清醒。
容致等人缓了缓神,刚欲查探,却从林中走出一女子,黑衣纱面,正是蓝芙。
蓝芙一脸漠然,走到张汉周面前,恨道:“范大哥视你为兄弟,你却处处算计,嫁祸于他,在他危难流放之际,你仍施以毒手,不念兄弟之情,真是毫无人性可言,歹毒如斯,我怎能放过你,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蓝芙抽出利剑,朝张汉周刺去,此时张汉周也不再辩解,自知难逃一死,闭目不语。
正在这时,一匹快马而至,“请蓝姑娘手下留情!”一女子急切呼道。
待循到近处,原来是峨眉山女弟子肖若柔,若柔下马跪地,恳求道:“蓝姑娘,现在他已经双目失明,武功尽失,也算是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若柔斗胆请姑娘饶恕师兄一条残命,让若柔带他离开此地,日后再不踏足江湖半步!”
蓝芙的剑抵在张汉周的胸前漠然停住,心一下子软了下来。自己对范大哥爱得如此深沉,这个姑娘又何尝不是,纵使张汉周再坏,却是别人心中永远的牵挂,他死了固不足息,却独留另一个无辜的伤心人凄然在世。说来真是可笑,明明是他自己犯下的错,最后却让别人来承担痛苦的后果。
蓝芙的剑抖动地收了起来,丢下一个绿瓶:“这是蛇毒的解药,虽不能医治他的双眼,但可保性命无忧!”
肖若柔眼中噙泪,跪地称谢!蓝芙独自离去,喃喃自语:“范大哥,你要早日好起来,告诉芙儿,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肖若柔扶着张汉周踉跄地上了马,朝峨眉山而去,或许那里才是他的人生归途,从哪里出来,最终还是回到哪里去。
东厂之人见状,都纷纷弃甲而去。容致等人也不敢久留,让黑木崖教徒赶紧将向元河送往教中养伤,并吩咐心漠和解缙一路陪送,相约在江南天机门会合。
容致、百介生和浔芳三人侧马而立,望着远远离去的众人,才赶紧上路奔去。
心漠一行人急行赶路,两日到了潼关。没曾想,潼关大将郭离带着一行人守在路口,拦住众人道:“你们是何人,赶紧报上名来!”
向元河有伤在身,解缙又不会武功,心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失了分寸,解缙握住心漠的手,低声道:“有解哥哥在,莫怕!”
解缙策马上前,抵近郭离,报上名号,并从腰中取出皇赐金牌。
郭离见状,拱手敬道:“末将不知是解大人,还望包涵,解大人,请!”
解缙刚欲率众人离去,郭离又拦道:“大人,末将只是让大人一人通行,其他人等还要带回官府验过正身,方能通过,望大人不要为难在下。”
解缙稍作迟疑,灵中一计,对着心漠佯道:“妙锦姑娘,既然郭将军执意验明,您和下人还是和他去一趟吧,在下就在这驿站等候!”
郭离手下一将正要过来带人,被郭离一个巴掌打了回去,纵使他再傻,也知道妙锦是当今皇后的胞妹,朱棣刚登大位,他哪敢造次,低首颤道:“末将该死,万望徐姑娘恕罪!”又朝卫兵呵道:“放行!”
说着,两路纵队闪开,解缙带着众人昂然而去。及远,心漠惊魂未定,说道:“真是吓死我了,解哥哥,如果不是你解围,我可打不过那么多人,非得被他们擒去不可,没想到你一点武功都不会,竟有这么多主意!”
解缙笑道:“谁说只有会武功才能成事,武力是下下策,用智方为上!”
此时向元河虽负伤在身,仍感激回道:“解兄弟机智过人,当比我们这些武夫计高一筹,向某佩服!”
……
容致三人一路急行,路过一驿站,打算稍作休憩。亭外有两张桌椅,一张桌前坐着五个老者,像极了外域之人,装扮和口音奇特。容致等人坐了另外一桌,点了些汤面,准备用完赶路。
三人正在用餐之际,忽觉周围一丝异样,正是从那五位老者之处袭来,依情来判,定是世上难见的高手。
容致不敢大意,和百介生、浔芳使了个眼色,三人紧握兵器,随时准备一场大战。
一位老者沉道:“想必两位就是‘玉箫郎君’和‘玉手神医’了,我北冥五老倒要领教一下两位阁下的功夫。”
“北冥五老!”三人心中均是一惊,北冥神功沉寂江湖百年,未有一见,今日却在此处现身,胜负果真难料。
只见那五位老者起身,走出五行之位,各持一柄长棍,口中念念有词,顿时四处乌风起,飞鸟嚎。
容致三人背向而立,环顾四周,运足气力,将五老的内气拒于身外。刹那间,五位老者如同五道闪电,腾空而起,伴着浑元棍法劈然而下。容致和浔芳使出双剑合壁,百介生催出乾坤神掌,双方缠斗在一起。
虽然打得难解难分,毕竟五位老者占据人多优势,开始稍有胜风,但持续数时,却又显得体力不支,渐渐逊了下来。五老自然不敢恋战,其中一人大呵一声,五人齐齐按下棍上机关,从棍头飞出五道迷散,直直朝三人袭来。
百介生和浔芳各避开一道,容致避开两道,但剩下一道却从暗处直击容致面门,眼见躲闪不及,浔芳一个转身,挡在容致身前。
那道迷散正中浔芳右颊,顿时半个面部变为黑紫,昏昏然倒去。
容致大怒,极尽全身功力,奏起碧海云心曲,五老本就内力消耗甚大,如若当打之年或与容致战个平手,如今却被这强大箫声震摄之后,纷纷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百介生心急如焚,扶起浔芳,观看伤势,将一颗救心丹给她喂下,却对这毒伤一筹莫展。忧心道:“我从医数十年,却从未见过这种毒伤!”
容致亦是神伤难已,欲将花木寨治药之理尽与介生,望他能从中有所寻获。
正在二人伤心之际,三保驱马赶到,看到如今情形,悔恨不已道:“都怪二哥,还是来晚一步,我得知皇上暗中派北冥五老在此劫持各位,便马不停蹄赶来相助,他们长期隐于燕王府中,只听令于主公,连我也不曾见得一面,只道他们武功非同小可!”
“二哥,这毒伤可有解药?”容致顾不上客套,直接相问道,百介生也是抬起头看着三保,满眼恳望。
三保无奈道:“我此行就是告诉你们别中了他们的暗器蒙杀散,此毒侵体破肤,三个月内不能解毒,必会毒发身亡,可解药只有他们五人合力运功方能一解,但他们现在已经……”
说罢,无奈地摇了摇头。
容致和百介生还想再替浔芳运功疗伤,三保忽然觉察异样,机警道:“不好,快走,没想到皇上竟然也派人跟踪上我了!”
四人不容分说,飞身上马,朝南驶去。远处,朱棣竟亲自带着人马与朱能率领的朵颜三卫会合,朝这边踏来。
浔芳有伤在身,四人不便行远,到了一处庵前住下,此处正是妙手庵。
“妙锦姑娘定在里面,看来我们有救星了!”三保急忙唤着众人朝庵中走去。
此时,从庵中出来一人,正是徐妙锦,她本与浔芳相识,见浔芳伤成这样,赶紧相扶着到了庵内厢房,三保将所经之事简略向妙锦说道一番。
没想到这时,朱棣大军已扎在庵外。朱能大叫道:“别再躲躲藏藏了,赶紧出来受降,不然我命火炮手将这庵化为灰烬!”
“朱将军的胆识真是越来越大了!”随着一声娇音,徐妙锦缓缓打开庵门。
“妙锦,你,你还好吗?”朱棣抑制不住内心的澎湃,心切问道。
徐妙锦也是一怔,继而回道:“托皇上的福,妙锦生活尚可,三顿粗饭已足,无禄消受皇恩!”
“妙锦,不如跟我回宫里好吗?”朱棣面色怜道。
“你的皇位稳固得很,妙锦何德何能,自认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了皇上!”
朱棣有些愠怒:“你,你们都认为允炆是对的,可谁理解过朕的苦衷,朕也是迫于无奈!”
“妙锦只是一介贫尼,在妙锦眼里再无朝廷,再无对错,皇上还是请回吧,如若皇上要庵内客人的性命,不妨连妙锦的性命一同取了去!”说完,妙锦回身关上庵门。
朱能顺势回道:“皇上,不能让他们再跑掉了,要不要用火炮……”
“啪”一个巴掌打在朱能脸上。
“回宫!”朱棣一声令喝。朱能吓得命令众人收了武器,跟随着朱棣朝应天府去了。
大军刚行数十米,三保从庵中策马奔到朱棣身前愧道:“皇上……”
朱棣面色一缓,并未有责怪之意,吩道:“三保,继续差人守好此庵!”顿了一顿又道:“朕以后不愿见到江湖上再有风容致此人,也不愿江湖上再有谁提及此人!”
说罢,扬长而去,朱能俯道:“三保大人保重!”也带军随去。
三保呆立良久,才想起浔芳治伤为要,赶紧驱马回到庵中。
“他走了?”妙锦身子一颤问道。
三保回道:“皇上走了,让在下转告妙锦姑娘,保重身体,他日再来探视!”
妙锦略有松缓,不再相问,转而查看起浔芳的伤势。
众人见浔芳面容已毁,却无甚灵药,都是默不作语,暗自神伤。容致细心理着浔芳的面庞,柔声道:“浔芳,无论你变成何种模样,我都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百介生则是呆立一旁,沉思不语,绞尽思绪,以求良策。
片晌,百介生言道:“容致,还是让我把浔芳带到东篱去吧,虽然我还没什么把握,不过三个月内,我会尽我毕生所学,将浔芳医好!”
“介生,我陪你一起回去!”容致斩钉道。
三保急忙阻止道:“容致,还是让介生带浔芳姑娘回去吧,朝廷还在通辑你,你此番前去,只会给他们徒增麻烦,怎能让介生潜心医治!”
容致无奈道:“介生,浔芳就交给你了!”说罢,依依不舍地望着病榻上的浔芳,百感交集。
三保将容致带出庵外,心中稍有一丝舒缓,说道:“容致,江湖上已无你立足之地,不如就随我去一个地方,那里安全的很!”
容致没有心思搭话,上了马,一步三回首,跟上三保默默前行。
此番离卿去,脉脉不得语,
前途路漫漫,何时是归期。
三保将容致带到一海口处,看见一艘巨大的木船,容致不解,三保却笑着将他带到船上。虽然这艘大船还未完工,但里面物事一应俱全,上下三层,建有十余个偌大厢房,不逊于陆上憩室。
三保交待了几个工事照顾容致起居,将他领入一间奢华大房,说道:“容致,你且在此住下,这里饮食起居均依宫中而行,此处偏远,所有匠工均从外邦雇来,凡事不为朝廷所知,我与你隔居而住,日日陪你饮酒赋乐,岂不快哉!”
容致心中过意不去,回道:“二哥,我在此一人尚可,哪还敢劳烦你相陪左右,你尽可忙你职责之事,不必时时牵挂与我!”
三保笑道:“皇上江山渐已稳固,近期又忙于迁都北京一事,凡事有姚大人亲力亲为,自然无暇用我,我现在的要事就是在此造船,正好有充足时日陪陪四弟,也算乐个清静!”
见三保如是之言,容致便不再多问。
一日,闲来无事,三保携容致上了岸,到了远处的山中寻走,也寻思着给他解解闷。
容致问道:“二哥,这是何处?”
三保笑回道:“怎的,四弟连这宁波之地竟也不识得,此处乃雪窦山!”
“这明州雪窦山,我偶有所闻,竟不曾来过,未料景色如此之秀丽!”容致叹道。
只见,崖顶涧间,有古朴洞桥横跨,涧水自踌躇岭林间潺潺流来,渐而湍急澎湃,过桥后飞流直挂,声震山谷,一瀑布从上倾泻,无岩石阻断,一流至底。在那绝壁之下,水帘与岩壁相隔成一宽绰空间,置身其间,如坐轻罗帐中,细沫涧面,趣不胜赘。斑驳壁石之中,似有字迹,近观曰:欢喜涤心雪窦山,和合共生续佛缘。
“如若李白不曾去庐山,先来此处,想必也会有疑似银河落九天之感!”三保望着这磅礴之势感道。
二人顺阶宛转,瀑下有潭,有石刻曰:卧龙潭,水自潭流出,成溪流沿谷底逶迤而去,烟云弥漫,如仙如幻,令人沉醉。
容致想起宋代陈著之诗,便念云:“一流瀑泻九重天,长挂如虹引洞仙,岩壁凫飞延岁月,石梁龙滚飞云烟,满山药味增新色,夹岩桃花胜旧年……”
三保见此,忽有兴致,说道:“容致,你我好久未曾作诗兴赋,不如以此景为题,畅作一首如何?”
说着,信口道来:
飞流直挂烟云间,声震林岳卧龙盘,
不思江湖儿女梦,唯做六清佛中仙。
容致心中凄然,亦吟道:
谁言轻罗帐中游,浮华尘梦几时休?
应梦阶前独行客,再无人间一担愁。
正在此时,忽闻一声:“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佛缘广惠,真令老衲刮目相看!”
二人心中一惊,以两人的上乘武功竟毫无觉察有人前来,看来此人的武功已臻化至极,却不知是敌是友。
正思着,一身披僧袍的老僧已立于二人身前,白须慧眼,目色慈真。
三保赶紧回道:“不知神僧法号,在下马三保与四弟风容致多有打扰,望大师见谅!”
那老僧回笑道:“阿弥陀佛,原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箫郎君与玉扇飞狐,一位是武林盟主,一位是皇室重臣,老衲空无见过两位,不如去敝室一叙!”
容致赶紧回道:“空无大师言重了,晚辈何德何能敢以盟主自居,不过是一介山夫草民,大师请!”
说着,三人一起进了雪窦寺中。
三保言道:“不曾想此处僧寺如此灵慧,在下观遍千山,竟不曾知晓!”
空无令人上了茶,笑言道:“佛案中文殊大智,普贤大行,地藏大愿,弥勒大慈,观音大悲,皆有对待相成之密意,不可或分。若不论佛理,以道观之,则五台之文殊表智属风大,峨眉之普贤表行属火大,普陀之观音表悲属水大,九华之地藏表愿属地大。而历劫以慈心三昧著称之弥勒识大,独付缺如。密宗曼荼罗中,以普、文、观、弥四菩萨表四智化身而成四佛,合为中台八叶。不立弥勒之道场,却显中原之人慈心不足矣。唯是,空无一人来此,宣弥勒之圣法,莫让东方木位空虚无物!”
容致言道:“听大师一言,晚辈明已,这雪窦山竟也是佛教名山之一,不在他山之下,似更胜之,春木不动,万象皆滞,慈悲智愿行,若离慈心,何来善业耳!”
空无闻之,赞许道:“风施主如此通透,非一般武林中人,着实让老衲佩服,二位施主与我佛有缘,如若他日顿悟,老衲随时恭候二位来雪窦寺参修,不着僧袍亦可修佛,如若不弃,老衲愿为二位取得法号!”
三保双手恭道:“愿闻大师之见,我与容致定当记之!”
空无略作一思道:“风施主身在江湖,马施主身在朝堂,而心皆在四海之野,做心中非想之事,怎能安得其乐也!唯以随心方得欢喜,此弥勒之倡觉,老衲为风施主取法号圆空,为马施主取法号圆无,是谓老衲座下唯二俗家弟子,老衲在敝室中时时等二位前来。”
容致让道:“晚辈何德何能,敢取圆字辈法号,这与少林方丈同辈,如此却是大为不敬!”
空无闻此一笑:“风施主如此,倒显得修行不足矣,佛谓清心,你若心中无名无利,却又怎会在意这虚名,空也罢,圆也罢,只一称谓也,皆为罔矣,岂附名利耳,风施主何必如此挂怀?”
容致闻言,似有所思道:“多谢大师,弟子已有所悟,一切身外之物皆为虚妄,心无杂念则自不在意!”
三保亦言道:“闻大师之言,深受教化,若他日有缘,三保定会来寺中静修,受大师教诲,以参佛延!”
空无见时日不早,不再留二人相谈,送二人到雪窦山下。一路上,三保与容致使尽十分气力,却仍追赶不上空无步伐。待两人气吁之际,空无却一脸祥和,无甚异样。
空无目送二人离开后,摇首叹息道:
一入红尘中,难再独身行,
有心参佛法,却无六根净。
此后,二人忙于造船,时时探讨,竟也不觉无聊,三保神清气爽,好似十分享受如此生活。
东篱,百介生将浔芳安置在草屋,在床边升起温炉,日夜守护,以千年灵芝为引,用掌力丝丝催入浔芳面庞,以求减缓毒性发作。不过数日,浔芳稍有好转,而百介生则疲惫之甚,神色憔力。
一日,百介生如往常一般,采药回来后,细心钻研容致从无量山带回的医书,又辅以花木寨及归云庄的秘籍,时时参悟,废寝不食。
此时,一女子从外推门而入,称道:“师兄!”
百介生转眼惊道:“红素,怎么是你?为何不在无量山好好待着照顾师父,来到中原有何要事?”说着,赶紧起身将红素引入室内。
百介生细细打量之下,发现红素小腹微隆,稍稍明白了几分,但红素不愿言明,自己也不便多加过问,只是询些无量山和师父近况。
红素一路稍有辛苦,也是疲意甚怠,言道:“红素自幼在无量山长大,长伴师父左右,你和大师兄都先后离开,容致师兄也稍待时日,红素长年无伴,想念几位师兄了,就告别师父,下山来中原走走。”
百介生难得一笑,回道:“师妹怕不是想我和大师兄吧,那么多年怎不见你下山来寻,容致下山没多久,你就想起我们了!”
红素一脸绯红,小声道:“红素还要在师兄这儿呆上许久,有些事不想让师父知晓!”
百介生已猜个差不多了,言道:“你下山之时,师父有没有交给你什么物事?”
红素这才想起,说道:“师父给了我两本秘籍,一本外邦医札,一本独孤剑谱!”
“你不想让师父知道的,他已经都知道了!这本剑谱是留着给你将来用的!”百介生接过医书,顾自言道。
红素看见病床上的浔芳,心中偶然升起一阵莫名的痛感,问道:“师兄,这姑娘是……”
百介生无意隐瞒,便把江湖之事全盘告于红素。
红素垂伤道:“师兄,我们要全力医好浔芳姑娘,莫让容致师兄难过!”
百介生也是一阵感怀,想和爱着的人长相厮守,但爱之所爱非已,想让爱人幸福,但这幸福却不属于自己,即使如此,仍无怨无悔替她付出,红素如此,自己也如此,大概天下之人皆如此。
百介生采药、研药,红素炼药、煎药,如此两月,算是渐渐稳住了病情,但浔芳的容颜却无法恢复如初。百介生明白容颜对于一个女子意味着什么,即使他不在意,容致也不在意,可浔芳肯定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他一定明白浔芳的心思,如此这样活于人世,浔芳会痛苦不已,百介生决定研制出换颜之术。
浔芳渐渐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一反常态,镇定不语。可这样更让百介生和红素心中难过。一连几日,浔芳都坐在庭中,直直地望向林外,不知是思念谁,想起谁。
夜夜如是,百介生愁容满面,踱步冥想,苦思良方,倏然间鬓添白发,皱上额角,苍苍几许,无人问知。
痴痴于心沉醉,夜夜难眠为谁,
观罢医书万卷,不觉此生有悔。
一日,百介生观书终得灵想,掩书兴道:“如是之术,定当奏效!”
红素闻之,疑虑问道:“师兄已试药数月,遍寻医方,不知此次有何所获?”
百介生喃道:“一定可以,一定可以,去肌肤之伤,可需两方,一则为液,化天山雪莲、无量仙草,服之去内毒;一则为帖,融昆仑沉香、藏山卧冰,敷面消创伤,如此复容如初,回颜可望!”
说罢,收拾妥当,策马离林,嘱道:“我需数周之时,期间劳烦师妹代为细心照料浔芳姑娘!”
望着百介生远去的身影,红素漠然而立,感伤道:“师兄,你这又是何苦,为爱不顾一切,又有谁人知道,其实红素和你也一样,明明爱着,却不敢也不能说出口,无人可诉,这番滋味着实好苦!”
浔芳依旧端坐在庭院,听之无动于衷,望着远处,眼角两行泪水却轻轻划过。
风餐露宿,爬雪山,蹚深谷,踏狼地,跃虎丘,陪日月东升,星辰西坠,伴山河源流,虫鸟纷飞……
半月后,百介生白衣褴褛,伤痕累累,开启木门,红素噙泪迎道:“师兄,你受苦了!”
“快,快,备药!”百介生不及多想,疯狂跑入屋中。
如此两日,一瓶晶莹绿液,一纸通透肤帖,百介生久久地凝望着,双手颤抖。
“师兄,为何还不赶紧给浔芳姑娘医治?”红素踏门相问道。
百介生凝思道:“此药逆命而为,虽能医好容颜,但三个月后需历经一次生死大劫,除非遇上奇迹,不然神仙也回天乏术!”
“那你为何还给浔芳姑娘医治,这不是害了她么?”
“红素,如果换成是你,你愿意以最美的容颜与挚爱之人相守数月,还是愿意以残容苟延一生!”
红素默不作声,没有一个美丽的女子会接受自己变得平凡,重要的不是爱人在不在乎,而是她永远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如是而已。
“那你为何不问问浔芳姑娘的意见,却擅自为她做主?”红素略作迟疑反问道。
百介生哑然一笑:“如果你真正懂得一个人,又何须再问!”
百介生将药滴喂于浔芳,将药贴敷于她的脸上。
……
渡口处,大木船已然造好,三保兴奋道:“容致,一切准备妥当,明日可以出发了,虽然中原再无你立足之地,但在这茫茫大海之中,终有一座小岛,是属于你的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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