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人间第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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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精神寄托

办公室里,任涧绵软地站在那里,头发凌乱,双眼红肿,泪眼婆娑。她头脑一片空白,没有一丝精力去思考了,两只手捏着两块碎纸片,上面还印着部分诗的残骸。

她眼眶肿得要命,睫毛上挂着怎么也擦不干的泪水,只要是眨眨眼,那里就会重新挂上一层。她斜对着桌子,每每站不稳时就会用手扶一下桌角。由于哭到窒息,她每次吸气都会不由自主地抽噎几下。

当任涧又抽噎之时,旁边拿着电话的张老师指着她说:“憋回去!哭哭哭,现在知道哭了,之前教育你你怎么不听?等着吧,你妈一会儿就来了,我看看她到底能不能管你!”

任涧面对这样的话语心中毫无波澜。或许就在她被雪崩一般的碎纸淹没时,她的心就已经死了。

张老师看着魂不附体的任涧,瞪了她一眼,长长地嗤鼻。

终于,刘恋风尘仆仆地来了。她第一时间就是推了任涧一把,并责备地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任涧本来就轻得只剩一具躯壳了,被刘恋这么一推直接摔倒在地,脑袋重重磕在后面的柜子门上。

见到这一幕,刘恋吓坏了,本能地去扶任涧,但后者却失去了痛觉一样,若无其事地爬了起来,一言不发。

这下刘恋不知所措了,只得转头问张老师:“老师,任涧又惹什么麻烦了?”

“惹麻烦倒不至于,但她上课不务正业,不写作业却写一些什么所谓的诗,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了。”张老师说,“光是让我抓到就第三次了吧?期间还在偷偷地写,任涧妈妈,高三了啊,孩子再有爱好也得克制克制吧?就克制这一年,熬出头上大学想怎么创作就怎么创作你说是不是?”

刘恋连连点头道是,脸色铁青。

“还有啊,这句话我也跟孩子说了。她是转校生,从别的学校来到桂花这所苏城最高学府,就是为了在剩下的一年做好冲刺。”张老师心急如焚地说,“如果再这么下去,简直就是浪费资源呀!”

刘恋被教训得抬不起头,瞥了一眼任涧,后者不为所动。

走廊里,任涧独自一人等候着,静得能听到自己微弱的心跳。微弱得似乎,一秒钟跳一次都是奢侈一般。

她划着衣摆折成的角,可手指肚已经没有知觉;又在手掌心转着圈,软软的衣角都塌了下去。她把另一只手攥着的那两张碎纸折成直角,在手指上划出一道道白痕。

直到指纹都被磨得起了皮,纸片折成的角也磨烂了以后,她又将其展开,折成了一个硬实的尖角,在小臂上轻轻划过。

“嘶……”任涧感到了一瞬的疼痛,心里却不由得好受了些。

她又用力了一点,胳膊上的皮肤逐渐泛红,疼痛刺激着任涧的大脑神经,一小滴泪从眼眶掉出,不偏不倚落在纸上,浸湿以后失去了硬度,不再尖锐。

忽然,办公室门开了,把任涧惊得背过手去。

“是是是,老师,您费心了。”刘恋点头哈腰,对着背手的张老师俯首是瞻。

目送张老师离开,刘恋看着任涧,任涧也看着刘恋。

“妈,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任涧哑着嗓子说。

刘恋撇了撇嘴,面对任涧的歉意无法给予严厉的回击。她揉了揉眼眶,把任涧领到无人之处,眼神如火一般引燃任涧。

任涧并没有看她,许是自讨没趣,许久后刘恋才开口。

“你想考音乐学院,或者说走艺术路线,这都没问题,我也没明确地拒绝你对吧?”刘恋难以理解地看着任涧,“等你好好学习,考了好成绩,真正考上音乐学院以后再创作也来得及,为什么偏偏到高三了你整这些没用的?”

刘恋的疑问让任涧更加心碎。她声音哽咽,断断续续憋出几个字,但刘恋根本听不清情绪崩溃的她说了什么,只有咿咿呀呀的抽噎。

刘恋咬着嘴唇,歪着头,看着任涧的样子,说:“诶呦,看你这副委屈样儿。不就是让老师把本子撕了么,哭啥?在全班面前丢脸了?”

任涧一想到这里,嘴角不由得就向下,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她抽泣了两声,哭噎道:“妈……那是我写了三年的诗……在我还没有上高中的时候,那个本子上就承载了我所有的情绪……我开心也写,难过也写,生气也写,感慨也写……那些诗是我三年来的精神寄托……15年9月时你和爸爸第一次带我去坐摩天轮……我特别开心,写了一首《把烦恼送到天上》……16年5月,我钢琴考上了八级,在你们骄傲的目光中写下了《黑白》。17年4月,外婆去世了……我含泪写了一首《牧野荒原》……那个本子里,我写高兴,写难过,写亲人,写朋友……我写生活,也写心情,我所有的故事都在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人比那个本子了解我,记得我……那个本子被雨淋湿过,也晒黄了,还掉页了,可我从来没舍得扔过……妈,那不是诗,是我的命……”

任涧泪流满面,涕泪交零,极致的悲伤让她几度晕厥。可是她坚强地把这一段话说给了母亲,她已经不求母亲能理解,只希望不被责备。

刘恋看着碎掉的女儿,不禁抬了抬手,想把她捧起拼好。就算任涧犯了天条,但眼前这副模样,已经让任何人都舍不得再训斥了。

刘恋叹了口气,摇摇头:“可是本子没了就是没了,总不能再粘上……”

“我知道,我不写了。”任涧失声说,“我再也不写了……”

任涧的细声溜进刘恋心里,居然让一向强势的她也心生一丝怜悯。

这时,走廊那头传来了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和争吵声。

“我跟你说,她不是第一次这样了!都怪你,都是你把她带偏了!正好。人家孩子的家长也来了,我看你怎么解释!”

“什么啊!你放开我,别拽我!我把谁带偏了!”

张老师和覃笙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

抬起头,任涧看到张老师拽着覃笙就往这边走。一时半霎,覃笙和任涧的瞳孔对视,时空仿佛凝结了。四目相对,无言胜语。

一时,写诗的,支持写诗的,反对写诗的,和撕了诗的,相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