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致格里尼昂夫人

巴黎，1671年2月11日，星期三

你动人的来信，我只收到了三封，还少一封。只可惜我没有全部收到，而我丝毫不想丢失你写来的只言片语。34除去这个遗憾，收到的三封已经让我心满意足了。你的信写得这样好，感情这样真挚自然，完全是出自内心，即使是再有疑心的人也会信服。你的信非常真实，这是我一直珍视的特点。只有真实才能让人确信无疑，谎言徒有空壳却无法令人信服，越想伪装，越是黯淡无力。你的信发自真情，也流露真情，你的话语至多只用来表白心迹，这种高贵的单纯具有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孩子，这就是我阅读你来信的感受。然而，当我深信这世间所有真相之中我最期盼的真相之时，是多么激动，洒下了多少热泪啊！你可以想见，从前那些事情在我身上激起相反的情感时，我有多么难过！35如果我的话语能像你的话语一样令人信服，我自不必多言，相信你能体会到我的感情。

不过，我不愿意你说我以前像一道帷幕，把你遮挡起来。36即使我遮挡着你，也是为你好：等到帷幕开启时，你看起来更加光彩照人。我们已经说过无数遍：你先要藏而不露，才能在最美的时刻示人。我从前却不是这样，似乎是毫无遮挡、毫无掩饰地暴露在人前。我不敢见人，整天都孤僻少言，无可救药。很少有人配得上了解我的感受，我只寻求少数这样的人，躲避其他人。我见到了吉托先生和夫人，他们非常喜爱你，请你下次写信时记得问候他们。昨天上午有两三位格里尼昂家的人来看望了我。我一再感谢阿代马尔让你借宿。我们不想考虑他是让你安静休息更好，还是打扰你的清静更好；我们不敢这样妄做权衡，只是想到你住得舒适，就高兴极了。

你今天应该到达穆兰，在那里会收到我的一封信。我在布里亚尔没有给你写信。那个残酷的周三，正是你离开的那天，我本该给你写信的，可是我太难过、太疲惫，连给你写信作为慰藉的力气都没有了。因此，你收到的这封是我的第三封信，到里昂之后会收到第二封。请你记得告诉我是否都已收到。和你分别之后，我才发现亲人之间写信以“来信收悉，等等”这类套话开头并不好笑。一想到你从此远离，想到你坐着马车远去的情景，我就备受煎熬。你一直走，正像你说的，要离我两百里37。我无法承受这种不公，眼看着你离开而自己留在原地，我也打算尽可能地远离，一下跑出三百里。这样的距离很好，要穿越整个法国去看你，这样的壮举才配得上我对你的感情。

你和助理主教38和好如初，我很感动。我一直觉得有他的友情，你的生活才会更加幸福。好好珍惜这份宝藏吧，我可怜的孩子。既然你自己也感激他那么善良，那就同样对待他吧。

就此搁笔。到里昂之后，你可能会忙于应酬，无暇细读我的信。至少记得给我写信，告诉我你的近况，你的身体怎样，你可爱的小脸怎样，还有你有没有到该死的罗讷河上去。你在里昂会见到马赛主教先生。

星期三晚

我刚收到你从诺让写来的信。信是由一位非常和气的先生转交的，我问了他一大堆问题，但任何回答都比不上你的信。我的孩子，我流泪是因为你走了，也只有你能让我高兴起来。你在信中描写比斯先生的那一段非常有意思，雄辩术中称之为妙语。我读后大笑，不过我得羞愧地承认，八天以来我什么都没做，以泪洗面。唉，我在街上碰见过这位比斯先生。他牵着你的马，我泪汪汪地拦住他，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告诉了我，我大哭着对他说：“比斯先生，我把女儿托付给您了，千万别让她翻了车。等您把她平平安安地送到里昂之后，请回来见我并告诉我她的情况，我给您酒钱。”我一定会重重谢他，而且你信中说的事让我对他更为敬重。你身体不舒服，睡得不好啊？喝巧克力会好些，不过你又没有巧克力壶，我思虑无数次了。那你怎么办呢？

唉，我的孩子，你说得没错，尽管你也很想我，但我想你远比你想我更多。如果你能看见我，会见到我千方百计地找人谈论你；如果你能听见我说话，会听见我说的全是你。我要告诉你，我找格东神父谈了一小时的话，只是为了聊聊里昂的道路。我还没有接待一个前来探望的人，因为他们声称给我解闷，其实就是要让我不想你，光这点就让我生气。再见，亲爱的孩子，你要继续给我写信，继续爱我。我的天使，我全心全意地想着你。

小德维尔，可怜的格里耶39，你们好啊。我把你的孩子照顾得很好。我还没收到格里尼昂先生的来信，不过会继续给他写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