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KPI迷思

晨光穿透落地窗的瞬间，范梓翰的工位还笼罩在阴影里。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钟显示06:47，距离部门晨会还有13分钟。他伸手摸向保温杯，发现昨晚剩下的枸杞水已经变成了褐色，散发着一股馊味儿，褐色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褐色的环状痕迹。这提醒他昨晚又通宵修改方案到凌晨两点，打印机吞吐纸张的沙沙声仿佛还在耳畔回响。

茶水间的咖啡机发出规律的嗡鸣，白雾顺着排水管缓缓爬升。范梓翰端着马克杯站在打印机旁，余光瞥见实习生姜婷蜷缩在沙发角落，屏幕蓝光映得她脸色惨白。她的键盘上贴着便利贴，潦草地写着“别让数据欺骗你”，圆珠笔尖还悬在便签纸上方未干透。他注意到她面前的显示器上闪烁着猎头公司的页面，光标不自觉地在“跳槽薪酬对比”的表格上来回滑动。

“新人要主动啊！”财务部李姐突然从隔间探出头，吊带在肩头勒出浅浅的痕迹。她端着的咖啡杯，杯底沉淀着未化开的奶泡，范梓翰注意到她无名指戒痕处的皮肤比其他位置苍白——那里本该戴着枚铂金戒指，此刻却像块突兀的空白。李姐将一张报表拍在范梓翰桌上：“小赵上周做的现金流预测，能让你学三个月。”

当范梓翰又一次卡纸时，打印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他蹲在地上检查纸盒，发现卡住的纸张边缘沾着咖啡渍，隐约能辨认出“客户满意度调查”的字样。这时走廊传来高跟鞋的脆响，市场部主管踩着十二公分细高跟走来，她的真丝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一颗朱砂痣。主管把平板电脑塞进他怀里，屏幕上跳动的红色数字让他瞳孔骤缩——那是他们团队连续三个月垫底的业绩，而主管食指划过的区域，正是用绿色荧光笔涂改过的盈利数据。

“小范，来帮我看看这个报表。”主管的声音像淬了蜜的刀锋，“第四季度的营销预算要翻倍。”范梓翰的手指在触控板上颤抖，突然想起昨天深夜加班时看到的邮件：某个同事把季度报表中的亏损数据用绿色荧光笔涂改成盈利。他看见主管锁骨处闪烁的钻石项链，那抹冷光像极了老家祠堂供桌上的长明灯。

下班前的例会变成了一场荒诞剧。总监的鳄鱼皮鞋在地砖上敲出摩尔斯电码般的节奏，市场部主管展示的PPT动画比迪士尼动画还要精致。当范梓翰在第17页PPT亮起的瞬间，听见后排传来压抑的笑声——那页赫然标注着“客户满意度提升200%”的图表，用红色渐变填充得像是流淌的血浆。他注意到小赵的位置空着，桌上散落着撕碎的简历和订书钉，某张碎片上还残留着“期望薪资：15k-20k”的字样。

茶水间里飘着拿铁拉花的香气。“知道为什么叫狼性文化吗？”策划部张哥突然开口，他脖颈处的青筋随着说话声微微跳动，“上周有个实习生提案被否，当场在厕所哭到昏厥。”隔壁端咖啡的实习生姜婷突然打了个寒颤，白瓷杯在托盘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范梓翰瞥见她电脑屏保上是张梵高的《星月夜》，画中漩涡状的星空仿佛要吞噬整个画面。

深夜加班的常态让办公室变成了野生动物园。程序员小刘的键盘发出猛兽般的嘶吼，设计师小林对着屏幕上的线稿发出猫科动物的呼噜声。范梓翰在打印机旁发现一盒褪黑素，包装上的服用说明写着“每日不得超过两粒”。当他准备离开时，发现门禁系统突然升级为面部识别，保安室的屏幕上跳动着他今晚第13次出入的记录，像串永不停歇的跑步计时器。

生日那天下着冻雨。同事们簇拥着给他戴上印有公司LOGO的生日帽，人事部送来的蛋糕插着三支燃烧的蜡烛——恰好对应他入职后的试用期天数。范梓翰吹灭蜡烛时，看见玻璃幕墙外有个身影一闪而过，像是他病床上昏迷的父亲。手机在口袋震动，母亲发来语音带着哭腔：“你爸……今天走了……”话音未落，整层楼的灯光突然熄灭，备用电源启动的瞬间，他看见财务部李姐的电脑屏幕亮起勒索软件的界面，红色倒计时数字正在疯狂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