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章 白翎鸟
端木婆婆的遗体按着中原的习俗火化了,骨灰坛雪女抱着,一起回天宗。
雪女的衣裙沾了好多血,无论谁看了都感到太刺目。在回天宗路上,常青又为雪女买了新衣装,改成了天宗弟子的一般装束。天宗弟子的装束不太严格,几乎所有人都带有自己的风格。雪女此时的装束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丽,反倒增添了一丝侠女风范。
在天宗的日子简单而平静,雪女依旧住在常青所建的小屋。雪女的身体比较虚弱,回复得很慢,常青每日都会到小屋与雪女聊聊天,而光明宇却一直没露面。
雪女大多数时间都在小屋前的阶梯上坐着,远处翠峦起伏,近处青草拂动,秋高气爽,野花早就花落结籽了。
数日之后雪女要离开天宗,可是骨灰坛在常青那里,在回天宗的路上,常青就接过骨灰坛,说和雪女一起分担。
雪女想走,常青不同意,雪女没有骨灰坛,一点办法都没有。此一日,常青为雪女带来一把剑,此剑打造的很精巧,剑鞘上镶着一颗红色琉璃石。
他们坐在阶梯上,常青把剑递给了雪女,而后说道:“白翎鸟之灵没有了,这样离开实在叫人不放心。天宗剑术独步天下,当你能用这把剑保护自己的时候,我自然也不会再阻止你离开。”
雪女将剑接过,将它拔出了一截,发现此剑并不光芒四射,而是透着古朴与安静。雪女把剑送回剑鞘,而后说道:“我不是天宗弟子——”
“这是我师父建议的,所以我去了剑阁,寻思了很久,最后还是选了这把剑。此剑不是当世名剑,也不具有非凡的力量。”常青说道:
雪女端详着这把剑,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他怎样,怎么一直没来这里,之前可不是这样。”
“今早他去找我了,要我教他腾云术。去极北途中,我就答应过会教他。今日他又这样要求,我感到有点棘手,你也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腾云,因为法力风的属性变化是天赋决定的。”常青说道:
“我知道法力有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风的属性是什么?”雪女问道:
“风的属性是“水”和“火”两种属性变化相结合而产生的。大多数修道之人都能提炼两种属性变化的法力,甚至有少数人五种属性的法力都能提炼,可是将两种属性变化结合到一起,却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因为他是由天赋决定的。腾云术是以法力的风之属性变化为基础的。还有水经易的冰遁术,是“水”和“金”的结合,陆雨麒的雷霆之术,是“火”和“金”的结合。”常青说道:
“我会飞行——以前,可我的法力并不具有风的属性变化?”雪女的话语在那里顿了一下,因为突然意识到,经历了这场变故之后,自己已经不能凌空飞行了,承载着它二十年,如今它不在了,心里多少有些矛盾。
常青闻听雪女的疑问,解说道:“我见过你飞行时的姿态,可以知道那并不是腾云,我想应该是白翎鸟之灵成就的。”
“你见到他的时候,告诉他说那不怪他,是我自己撞在那把剑上的。”雪女说道:
“我答应明天教他腾云术,我会跟他聊聊,看他到底在想什么。”常青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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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经易和慕容秋月走在下山的石阶小道上,石阶绕着山体,千回百转,他们边走边聊。
“这次你康复得很快。”水经易说道:
“我的月之眼抵挡了梦幻无极的一部分伤害。我不懂,他怎么会在那林子里…”慕容秋月说道:
他们已经到了山脚下,林木稀疏笔直,眼前是宽阔的大道。
“真的要走吗?”水经易问道:
“是啊,小潭还在天慕宫,我得去找她。况且还有件事,我必须去做。”慕容秋月说道:
水经易听了慕容秋月的话,立刻停住了脚步,慕容秋月随即也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他。
“是去杀那个人吗,你们可是…”水经易说道:
“他是杀害族人的罪人,是我得仇人。”慕容秋月说道:
慕容秋月的表情冷淡,带了些许愤恨。她说着,又想起那晚在密林时的情形。
慕容秋月和慕容昊对话没几句,她就挥剑冲了过去。还没到跟前,慕容秋月就中了梦幻无极,幻术把她带到了小时候生活的村子,天目族世代生活的地方。
村子安静祥和,洗衣服的,拿锄头的,慕容秋月不认识他们,然而却知道他们是自己的族人。一声婴孩的啼哭从身后传来,一美貌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孩,在与一对夫妇打招呼,她身怀六甲,他们也快做爹娘了。
“哎吆,你看这孩子,她哭了。好可爱,取名字了吗?”
“取了,叫秋月。”
慕容秋月看到了母亲,很激动,要上前跟母亲说话,可是眼前的景物突然变了,白天变成了黑夜,硕大的满月高悬在天空,整条街道,到处都是死人,男的,女的,老人,孩童,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街道尽头有一背影,他手提带血长刀,他回过头,露出赤红的月之眼,他是慕容昊。慕容昊看着慕容秋月,身影逐渐远去,周边的屋舍树木也随着他一起移动,而且移动地越来越快,慕容秋月呼喊着追赶,可是所有的一切还是都不见了,只留下无限的空白。
一声惨叫打破沉寂,叫声刺耳惊心。紧接着,有一人扑倒在慕容秋月面前,背后刀痕淌着鲜血。慕容秋月仓皇后退,紧接着又有一人,从侧面倒在自己脚下,然后是第三人,第四人…好多人,好多血,慕容秋月捂着耳朵,一边哭一边奔逃,她要逃离这个满是血腥的地方。可是不论她跑到哪,都一样是鲜血喷溅,尸体倒地。慕容秋月蹲在地上抱着头哭求,不要看到这血淋淋的景象。
“逃跑吧,逃跑吧,然后丑陋地活下去,活下去——”慕容昊的声音响彻心扉,在心底荡起阵阵涟漪。
面对着族人一个个倒下,死去,而慕容秋月能做的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这对她而言实在过于残酷,然而这确实是她必须面对的现实。
“秋月,秋月,你在想什么,秋月。”水经易喊道:
水经易的喊声把回忆中的慕容秋月叫了回来,此时水经易又说道:“我们快走吧,火云子在前面等咱们呢?”
水经易和火云子下山执行任务,他们顺道送慕容秋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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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一日,常青按约定到竹林教光明宇腾云术,此时他们在竹林里已经开始。
“师兄,腾云术很难学吗?”光明宇问道:
“这个啊,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问题。”常青说道:
“啊?”光明宇疑惑:
常青看光明宇没听懂自己的意思,然后继续说道:“腾云术需要风属性的法力,而法力的风之属性是由天赋决定的,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资质。”
“风,没感觉有啊。”光明宇自言自语,体悟着,然后又说道:“腾云不能,那御剑飞行总可以吧。大师兄,你教我御剑飞行术也行。”
常青有点皱眉,说道:“御剑术嘛!我不会。”
“啊?”光明宇惊讶,这太出乎预料了,于是说道:“怎么会,从极北回到福瑞镇的那个晚上,咱们遇到天衣门的炽烈剑风日斩,当时你带着雪女师姐飞到半空,我看见你祭出了仙剑,带师姐飞走了。”
“噢,那不是御剑飞行术,看起来像,其实还是腾云术。剑只是承载着我们,就像船一样。让我们飞行的还是风,风就像是水,水载着船,顺流而漂。”常青解释,说道:
“这么说腾云就是乘风而行,那这风又是哪里来的?”光明宇问道:
“这个嘛,你也知道法力有五种属性变化,而这“火”和“水”两种属性的法力…”常青又把昨日向雪女解释的“风”的产生,讲给了光明宇听。
常青来到小屋,看到雪女正在屋前舞剑,剑招厚重有力。雪女看到常青就停下了,他们一起坐了下来,而后常青说道:“这套剑法是火云子教的吧?”
“早上他来过,见我手中有一把剑,就接了过去演示了几招。”雪女说道:
“他的剑短而厚重,以力量为先,你的这把剑轻而修长,应该注重速度和变化。这一点啊,你可以向陆雨麒请教,他的那把剑非常快哦!”常青说道:
“明宇的腾云术炼得怎样了。”雪女问道:
“没什么进展,从最基本的开始,提炼法力并维持稳定。可能是九尾狐灵力的影响,要让法力维持稳定还真不太容易。”常青说道:
“说其它的了吗?”雪女问道:
“休息的时候聊了很多,感觉有点复杂,他好像是把你视作另外一个人了。他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他经常做同一个梦,梦见一个白衣背影,是位女子,不远不近地站在自己前面。他还说过,这个梦经常与另外一个连在一起,满月下的一只白狐,白狐在咆哮,而且白狐有好多条尾巴。”
常青停顿了一会,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那个白衣背影可能是幼时的记忆吧。听起来你跟她很像,纵使知道你不是她,可还是有亲切感,所以之前的那段日子总是在你旁边转来转去。我记得他说过,梦里的白衣女子是他的母亲,而他也早知道自己是灵媒,拥有九尾狐的灵力,并把灵力视为母亲意志的守护。”
光明宇没见过母亲,却总做那个梦,纵使师傅师兄关心疼爱,可始终无法替代母亲的爱。
雪女修习剑术,得到了众多师兄师弟的悉心传授。所以,雪女的剑招中体现了很多人剑法的特点,比如火云子剑法的厚重,陆雨麒剑法的快捷,凌沐剑法的灵动。有时候雪女也会与师兄师弟切磋剑术,她的聪敏与悟性让很多人刮目相看。
时光如梭,冬去春来,小屋前花草遍地。雪女在舞剑,而剑鞘竖直地插在花丛旁。雪女的剑法灵动,身形敏捷,左手的拳、掌、剑指等手势与剑招配合的天衣无缝。
此时,雪女剑招向后平刺,仙剑随即离手快速地飞向小屋门柱,以这样的速度,剑一定会深深刺入门柱之中。可是,情形完全相反,飞剑迅速减慢,在门柱上轻轻撞了一下,又沿着原路倒飞回来。雪女接住仙剑,此时常青出现在了视野里,雪女提起剑鞘,仙剑在手中回转一周半回到剑鞘里。
常青送来了骨灰坛,他将骨灰坛交与雪女时,想要问什么,却在犹豫,最后只是说道:“当这里的每一朵花都开放的时候,你就会回来,对吗?”
雪女闻听,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前来送行的人,只有常青一个,本以为会出现的光明宇最终也没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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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女日行夜宿,十多日之后回到了北方,来到了长白山地界。太阴历三四月份的南方已是郁郁葱葱,可是此时的北方草木才刚刚露出新芽。
雪女在一家客栈落脚,这里店面不大,前前后后只有店家一个人在招呼客人,在这落脚的人似乎也不多,大多是往来南北的商旅。
起初,雪女点了几样淮南小菜,可是却难坏了店家。这时,雪女才注意到其它几桌顾客的食物,全是牛羊肉,大块大块的,用刀一块一块地割着吃。
乡村野店,哪里会有淮南菜,雪女没办法,幸好还有两三样咸菜,而后雪女又要了一碗白米饭。
雪女本来是想先来一壶茶的,可是这里没有茶,只有酒。后来,店家为雪女送来了一碗煮开过的清水,盛水的碗用的是白瓷大碗,是用来喝酒的那种。
店家将这碗水放到桌上,说道:“姑娘若要向北去,最好还是明日一早结伴出发。”
此时,雪女刚要将水端起,听见店家之言,而又停下,眼神向店家轻轻上扬了一下,不知店家为何要让自己住一晚。
店家对人情世故很懂,看到雪女的神色略带疑惑,继而说道:“姑娘是中原人,还不知道这里的事,近两个月来有人频频失踪,都说是妖怪作乱,夜间行凶,长白山附近的村子已经是人心惶惶,晚上不敢出门。店中留宿的都是要去长白山的,姑娘不妨明早结伴同行。”
雪女听完店家的话,略微转头,淡淡地说道:“多谢,店家。”
店家也点了点头,而后去为雪女准备饭菜。
这几日赶路途中,雪女偶尔会听到一声鸟鸣,可是抬头看看天空,并没有苍鹰或鸿鹄飞过。雪女心有所想,当然也考虑过会不会是白翎鸟回来了,可是却一点从前的感觉都没有,身心也没有任何异样情形。
雪女的身体应该已经康复了,可是却容易疲劳。白天赶路,晚上休息,只觉得眼睛刚刚闭上,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了,若是在以前,几个昼夜不休息也不会这样。
雪女不着急赶路,于是就在客栈住下了,至于那妖怪的事,雪女也没有过多询问,那鸟鸣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心思。
客栈是双层,客房都在二楼,店家为雪女安排了房间,在客栈整体布局的拐角处,房间内有一扇窗,所以光线很好。
雪女路过其他房间的时候,发现那几间比自己的这间要小,而且有多张床铺。店家告诉雪女,在店里留宿的都是商旅马队,他们一年四季都在赶路,露宿荒野都是常有的事,能找到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很满足。
雪女推开窗子,轻轻微风迎面扑来,芊芊柳枝映入眼帘,透着嫩绿,随风摆动。雪女站在窗前,能眺望很远,青青原野,让雪女舒展了眉宇间沉积了多日的忧闷和压抑。
春刚刚来到,乍暖还寒,店家走地时候也没忘了提醒雪女,睡觉前要把窗子关上。
雪女在窗边,转身向店家,微微地点头,回应道:“好的,谢谢”。
日暮之后,雪女就歇息了,夜晚的街道也变得很安静。雪女睡得安稳,直到街上有车马走动的声音,才醒来。
雪女起床,轻轻将窗子推开一道缝,发现外面还很黑,东边天空露着鱼肚白,街上的商旅已经在搬装货物,准备起行。
这个时候房门被敲响,是店家,他来叫雪女起床。房门又响了两声,店家问道:“姑娘,起床了吗?”
店家没有得到雪女的回音,以为雪女还没醒,已经转过身准备离开,此时房门开了,雪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若在平时,店家是不会轻易去敲客人的房门的,可是近来情形特殊,妖怪害人虽然是口口相传,没有活人见过,然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昨日入夜前,店家已经与雪女说好,商队起程时会来叫她。店家看到雪女,说道:“哦,姑娘已经起来啦。”
雪女跟随店家到楼下,店家边引路边说道:“他们为了能在今天日落前赶到长白山,所以起的早了些,姑娘莫要介意。”
“不会。”雪女听到店家之言,淡淡地说道:
雪女下楼梯时看到所有人都在大堂内用早饭,他们大多长得十分魁梧,北方少数民族较多,汉人也有几个。他们见到雪女从楼上下来,向雪女行礼,以示问候,行礼的动作也都带着民族特点。雪女见之,行抱拳礼回敬。
店家为雪女准备的早饭很容易辨认,其他桌子上,全都是大块的肉和大碗的酒,唯有一张桌子上是青菜和米饭。
雪女和商队用完早饭,踏着清晨的蒙蒙光亮向长白山起行。商旅队伍中有汉人,他们和雪女有过几次简短的聊天。
“我姓孙,请问姑娘贵姓?”有个叫孙成的汉人问道:
雪女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姓苏。”
“我看姑娘似是修道之人,自己走定会比我们快得多,为何还要起个大早与我们一起赶路。”孙成说道:
对于这个问题,雪女犹豫了半天,只说道:“因为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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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队到长白山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他们进村,却发现家家关门闭户,街上安静地出奇。
雪女听到了巨大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抬头寻找,看到一道黑影在半空掠过。
随后,周围出现了蝙蝠,而且越来越多。蝙蝠不是鸟,却是现今唯一可以在天上飞的哺乳动物。蝙蝠的种类并不少,多数也并不危险,然而有几种却是非常致命的,有的会传播瘟疫,有的是极度嗜血。
此时,在天空飞的蝙蝠看似并不友好,越来越多不说,而且竟然开始攻击地上的人和马匹。
一只蝙蝠朝孙成飞来,他动作麻利,身体下蹲,那只蝙蝠从他头顶掠过去了。此时,有一只蝙蝠朝雪女飞了过来,雪女拔出仙剑,在数仗开外,将蝙蝠一分为二,鲜血、尸体落地,好多只蝙蝠追着扎堆到那里,撕咬尸体,吸食鲜血。雪女见之,立即招呼众人,道:“快进屋,快躲起来。”
村民开门,招呼商旅赶快进屋。就在这个时候,那道黑影又出现在天空之中,伴随着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听之让人汗毛倒竖。
雪女没有进屋,手持仙剑望着天空,看着黑影。周围的蝙蝠飞来飞去,雪女挥剑将数只蝙蝠斩成两半,她要把天上那只超大的怪物引下来。
这些蝙蝠是嗜血的,天上那道黑影无疑是只蝙蝠妖。雪女斩杀小蝙蝠,此举措果然奏效,蝙蝠妖落了下来,在雪女面前三十米处着陆。
蝙蝠妖十分高大,逼人高一倍还多,这妖怪獠牙硕目,利爪蹼翅,嘴巴宽大,嘴角一直咧到耳叉,耳朵尖而上翘,全身灰黑短毛。
蝙蝠妖让人毛骨悚然,然而雪女惊而不乱,以灵敏的动作和精巧的剑术攻击蝙蝠妖。
蝙蝠妖的肩,腿,肚子都被仙剑刺中,然而仙剑却未能伤它分毫,蝙蝠妖也开始反击,雪女躲闪利爪的同时,还要小心被它蹼翅刮中。
雪女用仙剑又一次挡下了妖物的利爪,这看似不分上下的激斗,事实上却是对雪女很不利。雪女精妙的剑术使得战况持平,然而蝙蝠妖的皮毛却是刀枪不入,血肉之躯的雪女只要被利爪轻轻碰一下,立刻就会败北。
雪女身形飞转,剑锋径直刺向妖物的面门。然而,这看似强劲的剑势,刚到妖物面前就被它的利爪抓住。一时间,双方的力量全部聚集到了剑上,只听“铮”得一声脆响,仙剑断成了两截,断口迸发出的力量,将雪女的身体弹飞。
雪女翻个后空翻,双脚落地,随后便感觉身后的包裹明显轻了,而后立刻意识到是骨灰坛被甩丢了。
在昏暗的光线里,雪女看到了,骨灰坛就在左前方十米处。雪女要上前去把骨灰坛捡回,可是蝙蝠妖也看到了骨灰坛,向着雪女扇动蹼翅,而后周围立即狂风大作,雪女的身体像树叶一样被吹飞。
骨灰坛落到了蝙蝠妖脚下,它一只脚爪踩在上面,轻摇着蹼翅,发出低低的嘶叫。
雪女将手中断了一半的仙剑扔在了地上,向那妖物伸出手,示意把骨灰坛还给她。
蝙蝠妖猫腰叼起骨灰坛,将它衔在嘴中,上身前躬,低低地叫着,那样子感觉就是一只忠诚谦恭的狼犬为主人捡回了东西。
雪女并不敢轻易上前,而就在这时,蝙蝠妖嘴巴用力,竟把骨灰坛咬碎了。雪女看着骨灰随风飘散,不敢相信眼中的情形。
蝙蝠妖怪叫连连,不停地忽闪着蹼翅,极其高兴。之后,蝙蝠妖扇动蹼翅,伴随着一阵狂风,飞了起来,向天边飞去。
雪女面色煞白,手臂缓缓落下,而就在这时,她的秀发开始飘扬,身边开始雪花纷飞,雪花围绕着她旋转,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几乎遮挡了她的身影。
风雪中的雪女飞了起来,飞向天空,雪花还在增多,最后掩没了雪女的身影。随着空中传下一声鸟鸣,风雪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白鸟。
白鸟尖喙蓝眼,头带白翎,两翼宽大,乘风飞翔,向着正在远去的蝙蝠妖直追而去。
屋里的人听到那透着愤怒的清啸,开始从门缝向外窥望,有胆大者已经将身子探到了门外。
天空中,一妖物,一灵鸟,时而追逐,时而缠斗,时而对撞。白翎鸟尖喙啄咬,利爪抓挠,小小蝙蝠妖很快伤痕累累。伴随着白翎鸟的一声清鸣和蝙蝠妖的一声嘶叫,黑影和白影再次对撞,然后村民和商旅就看到有一道黑影从天上坠了下来,不多时,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在村外不远的地方传来。
村民和商旅并没有看见那道白影去哪了,雪女站在蝙蝠妖边上,看着它挣扎着,似要从地上爬起,然而努力了两次,彻底不动了。蝙蝠妖脖颈处还在淌血,想必是喉咙被白翎鸟的坚喙拧断了。
很多人都赶到蝙蝠妖坠地现场,大多都是商人,村民有几人,其中有一位头发已花白的婆婆。
雪女微低着头,看着死掉的蝙蝠妖,身子突然一晃,口中吐出了鲜血,随后雪女就向后倒了下去。
旁边的商旅见到雪女吐血倒地,很是惊慌,急切地喊道:“苏姑娘,苏姑娘,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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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女缓缓醒来,此时她正躺在一张卧榻之上,身下竹席编织的很精美。雪女看到太阳照了进来,又看向屋内,发现这里是一间很别致的屋子,分为内外两间,自己在里面一间。
雪女听到隔壁有人活动,很快便看见有一位婆婆走了过来。这位婆婆,村里人都称她为占卜婆婆,她通天文,晓古今,还懂占星术。
占卜婆婆过来只是和雪女见个面,相互认识一下。雪女身子很虚弱,昨晚因为气愤才会吐血晕倒。
雪女见到占卜婆婆过来,要起身,而占卜婆婆没有让她起来,连忙让她好好躺着,莫要活动。占卜婆婆和雪女简单地聊了一会儿,告诉雪女,那蝙蝠妖的尸体已经用火焚掉了,商旅在屋外,一会儿就要走了,走之前还想再见雪女一面。
占卜婆婆还有别的事,要去和村长谈些事情,话不多说,起身就走了。
春天,微风和煦,门窗都是虚掩着的,雪女能听到占卜婆婆和孙成的谈话。
雪女坐了起来,倚靠在床头,不多时,孙成就带着一个胡人汉子进来了。这屋子可能是占卜婆婆的个人居所,平日里应该也不在这里接待他人,这里并没有椅子或桌凳。
那个胡人是商队的首领,雪女请他坐在了卧榻边上,孙成就只能站着了。一路上,雪女也了解了这个胡人首领的情况,他母亲是汉人,因为民族纠葛也吃过不少苦头,他的汉话讲得很不错。
“你们还没走啊?”雪女说道:
“不打紧,我们一年到头都在赶路,也不急于这一时。这些年走南闯北,世间的大事小事都知道一些,只是这次,着实没想到,没想到你还活着。世人都说你死了,有些门派还到处吹嘘说,是他们拯救了天下苍生,真是大言不惭,恬不知耻。”胡人首领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你是好人,真的,是世人对不起你。”
“谢谢,谢谢。”雪女听了这话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热泪盈眶,沉郁的心也随之豁然开朗。
半年前的事,常青等人谁都没有跟雪女说得太清晰,而事实上,参与那次事件的人远比雪女所知道的要多很多,而且尽是些颇有名声的门派。
相对天宗而言,有志同道合的,也有针锋相对的,事件的影响可谓是空前的,家喻户晓的。原因不仅仅是参与的人多,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不论是七月飘雪还是紫气东来,在充满疑惑的人们心中都需要一个解释,不论这解释是否合理,是否客观。
孙成和胡人汉子是专程来道别的,他们车马货物已经就绪,很快就会起程。
雪女要起身下床,去送送孙成和胡人汉子,可是却被劝阻,让她好好躺着,不用送。
雪女目送他们出屋,而后她想起身,下地走走,可是双脚刚着地,就感觉一阵眩晕,眼前事物一晃,身体后倾,又坐在了卧榻上。
雪女倚靠在卧榻上,听着屋外车马起行的声音,看着窗子,树影映在窗户上,随风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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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应该是占卜婆婆的书房,有很多古书,纸质的大都已经泛黄,还有竹简,皮卷,放满了一个三层书架。
在书架旁的墙上贴着一副画,内容大约分为左右两部分,似两军对垒。右侧是魔怪,色调昏暗,左侧是人和鸟兽,天上有只白鸟,地上有只九尾灵狐,在军阵后面还有类似于藤蔓之类的事物,这已经是画面边缘,给人感觉军阵之后好似还有千军万马。
屋内有数人,地上有兽皮坐垫,他们都席地而坐,在不停地讨论着什么。有一年轻人坐在最后,对于他们的谈话不闻不问,或许是因为辈分低,不好插话。在座的都是村里有影响的长辈,是占卜婆婆吩咐这年轻人把他们叫过来的。
占卜婆婆进屋,谈话声立刻就停了。占卜婆婆居主位,看见该到的都已就位,于是说道:“既然大家都到了,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要用雪莲救一个人,至于是谁,想必大家也都能猜得到。”
占卜婆婆话语刚落,立刻就遭到了反驳,他是村长,坐在占卜婆婆右手边,他说道:“雪莲可是咱们长白山的至宝,为何要给她。”
其余人支持村长的看法,应和着,说道:“是啊,是啊。”
“她精魂虚弱,静养并非万全之法。雪莲是至宝不假,可是再有价值的东西一直藏之不用,那它至多也就是一藏品的价值,而真正的价值也将被埋没。”占卜婆婆说道:
“占卜婆婆,您说的有道理,可是您确定把雪莲给她就值得吗?”左手边有个人说道:
“值得!”占卜婆婆斩钉截铁地说道:
“您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再说什么,反正那本来也是您的东西。”村长说道:
众人散去,只留下了那年轻人,他叫山鸣,有两个哥哥,大哥山中,二哥山野,他排老三,是村长的小儿子。因为占卜婆婆博学多识,自小村长就让山鸣跟着占卜婆婆学习,刚刚走的时候还嘱咐他要听占卜婆婆的教导。
占卜婆婆向山鸣嘱咐要照看好雪女,之后就走了,离开了村子向长白山方向而去。占卜婆婆直到傍晚才回来,回来之后就直接来到了雪女休养的地方。
占卜婆婆进门时,正巧碰到山鸣开门出来,占卜婆婆问了雪女的情况,山鸣告诉说雪女的身体状况还好,只是气血不太稳,身体有些发热。
占卜婆婆进屋看见雪女倚靠在卧榻上休息,雪女听见占卜婆婆进屋,就睁开了眼睛。占卜婆婆走上前,坐在卧榻旁,说道:“感觉身体怎样?”
“还好。”雪女回应道:
“今早我去取回了一件东西。”占卜婆婆说着从衣袖里取出了一个精巧的方木盒。
占卜婆婆将木盒打开,雪女看到盒子里是一朵雪白的莲花,正在散发着柔和的白光,雪女见之,问道:“这个是…”
“是雪莲,年轻时偶然得到,今日我把它送给你。”占卜婆婆告诉道:
“给我?”雪女惊讶道:
占卜婆婆点头,表示肯定,然后又说道:“它是这天地间为数不多的至寒之物中的一种,常人用之有害无益,而你不同,它本该属于你。好孩子,好好躺下,把眼睛闭上,放松心情。”
雪女安静地躺好了,占卜婆婆右手向雪莲一引,雪莲就从盒子里飘飞而出来,缓缓旋转着飞到雪女胸口上方,然后雪莲化出星点状的白光,白光旋转着融到雪女身体里去了。
莲花逐渐缩小,全都化作点状白光,融进了雪女的身体里,雪女很清晰地感到了雪莲带来的变化,清清凉凉的感觉,混沌迷糊的头脑立刻清醒了不少。
雪女睁开眼,看着占卜婆婆。占卜婆婆说道:“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身体就会康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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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北面,一座雪峰安静地坐卧在那里,目视之,应该有百里之遥。雪女望着北方,望着雪山,脸色沉郁,蝙蝠妖毁了骨灰坛,她没有脸面回兴安村去。
不知什么时候,占卜婆婆走到了这里,来到雪女旁边,说道:“有心事啊?”
“我该怎么办,我没脸回去,端木婆婆是村里为数不多对我好的人。”雪女说道:
占卜婆婆知道雪女的心事,这个心结源自于愧责,很多时候这个结都是自己系上的,自己想通了,结自然也就开了。
“那晚你被那蝙蝠妖戏弄,我在门里都看见了。端木镜——多年不见,不想…”占卜婆婆宽慰雪女,想解开她的心结。然而占卜婆婆和端木婆婆是什么关系,居然直接称呼端木婆婆的名讳,虽然她们是同辈,可是雪女心里还是感到怪怪的,不舒畅。
此时,占卜婆婆继续说道:“在草原的游牧民族,有着天葬的习俗,逝者的亲人将他放于野外,三两日内遗体会被“长生天”带走,往生极乐。你不妨换个角度看待这个事情,草原狼,鹰,都是食肉的,你应该想得到遗体去哪了,我们不是草原人,这么说也算不得是亵渎死者。在这里,我们会把逝去的人送到长白山里,同样也不会留下任何东西。我们都以自己的方式缅怀逝者,我知道你的方式绝不是因愧疚而在这里闷闷不乐。”
“我知道了,我没事。”雪女说道:
占卜婆婆见雪女一时间似乎还是无法释怀,然后又指着雪峰告诉雪女说道:“那就是长白山了,山中有天池,水面宽广,池水清澈,深不见底,有没有兴趣陪我去池边走走啊?”
雪女看向占卜婆婆,点了点头。
“天池很大,并不难寻,我就先到那里等你了。”占卜婆婆一边说话,一边将手杖向地面杵了一下,然后就见到占卜婆婆的脚开始下陷,陷到地里去了,接着是膝盖,然后是腰,最后整个人都不见了。
如果雪女不是看见占卜婆婆是一边说话,一边下沉,肯定会认为是占卜婆婆不小心掉到陷阱里去了,是要上前把她拉住的。
雪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法术,有些好奇,很想问个明白。于是,雪女展开一对羽翼,羽翼平展,有两丈多宽,雪白闪亮。
双翼轻轻一动,雪女如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奔雪山方向而去。高空俯瞰,地面景物尽收眼底,百多里的路,转眼就过去了。
长白山跨度甚广,雪女飞掠在蓝天白云下,寻视了一会儿,有波光粼粼的景象映入眼帘。
那就是天池吗?居然在山顶上,蓝天白云都映在里面。雪女飞低,看到有一人站在山顶最高处,那里也比较平坦。
雪女落在了占卜婆婆二十米外的地方,下落的动作也是相当的干脆利落。阳光底下,雪女的背后,飘飞着晶莹的亮光,是什么呢,可能是冰晶,冰晶折射了明媚的阳光。
羽翼消散,雪女向占卜婆婆走来。占卜婆婆见到雪女走进,说道:“来的比料想中的要快。”
“天池真的很漂亮。”雪女说道:
“不单是漂亮,而且是天下之奇,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占卜婆婆说道:
“好啊。”雪女回应道:
“话说在上古时期,种族混战,作为人族的我们以及鸟类只能在躲躲藏藏中活命。魔族势力最强,兽族弱之。魔族所向披靡,一统大陆,之后又向海外进军。他们遇到了大海中的水族,两族势力不相上下,战乱连绵数千年,趁此之时,人族、兽族、鸟类才得到了修养生息的机会。最后,双方的力量汇集渤海之滨,准备最后的角逐。在这看似是最后一战即将开始之时,苍龙带领一支水族奇兵突然袭击魔族后方,就在此时阵前水族也开始疯狂进攻,背腹受敌的魔族惨败,夕日不可一世的雄风落下了帷幕。之后,苍龙带领水族回到了大海。”占卜婆婆说道:
雪女以为占卜婆婆会讲天池的故事,却没想到故事里根本就没提天池二字。雪女疑惑,占卜婆婆为什么要将这个故事,于是说道:“您讲的是——”
占卜婆婆笑了,说道:“看你闷闷不乐,讲个故事解闷的。”
雪女嘴角笑了一下,问道:“苍龙是怎么到魔族后方的。”
“这——谁知道!不论是在天上,还是在地底,总之是能骗过魔族耳目的方式。”占卜婆婆说道:
占卜婆婆和雪女又聊了很久才离开这里,而占卜婆婆依旧以之前的方式离去。这次,雪女看清了,占卜婆婆脚下原来是一个法阵,之前没太注意观察,地上的草又阻碍视线。
雪女展开翅膀,飞回村子。
日后,占卜婆婆又详细地讲解了那个法术,那法阵是占卜婆婆设置到那里的,两个法阵相互连接,就像隧道的两个端口一样。
占卜婆婆使用的那个法术是空间术的一种。空间内的一点与另一点并无差别。从天宗到长白山,在这两点之间,之所以会觉得有差别,是因为有花草树木,山峦河川做参考,如果这一切都没有——没有人,没有树,没有大地,没有日月,甚至连空气都没有,就那么一个什么都没有空间,那么雪女又该如何区分这两个点,她又该如何从天宗到长白山。为了区分空间内的点,就需要在那个点上做标记,占卜婆婆设置的那两个法阵,其实就是对空间内的点做得标记。
经过占卜婆婆的讲解,雪女觉得这个法术是辅助型的道术,从占卜婆婆的脚进入法阵,到完全进去,所持续的时间有数秒之久,时间太长了,不适合交战时使用。雪女向占卜婆婆分析着,然而占卜婆婆却告诉雪女,那并不是这个空间术的最终形式,在古卷上有写到“瞬身止水”,可是残缺的古卷只能辨认这四个字,占卜婆婆推断这可能是对空间术的一种形象化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