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行猎于山（下）
夏季转瞬而过，今年的雪似乎也来得太早了，村口的紫花还未凋谢便被风雪掩盖。皮铃的肚子渐渐隆了起来，牙魁更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但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家里的存粮便见底了。本来牙魁留了一整头野猪肉给皮铃补身子，可古阿镇税务司派人来村里收税，牙魁又没钱，便将那野猪肉交了抵税。这下牙魁又得进山打猎了。
玄月下旬，白玉山又被封冻了起来。由于寒风早到，山脚的农作物有很多还没成熟便被冻死了，所以紫草村人今年特别的不好过，家家缺衣少食，再加上税重，有许多村户交不起税，被城主抓了丁。所谓抓丁，便是‘以人抵税’，将家里的男丁抓去充军，可抵三年税。这样一来，村里的男人少了一半，进山狩猎也人手不够，更有甚者，今年猎物极为稀少，紫草村的猎人几次进山都无功而返。为了食物，有些妇人也开始跟着男人进山打猎。
牙魁实在不想与妇人同行，但他也没有拒绝。他知道，这些妇人的丈夫都是被抓了丁，孤苦无依，还有孩子老人要养，跟着上山也只是想分点肋骨肉，至于兽皮和兽腿还是猎人所有，但她们实在出不上什么力，甚至还会帮倒忙，可是不带着她们，她们当真难有活路。
几番思忖下，牙魁对妇人吩咐道：“这样吧，我跟皮丁他们去狩猎，你们就在山路边等着，我们打了猎物，就由你们抬回村里吧。”
“那要怎么分？”一个村妇厚着脸问道。
牙魁看了一眼皮丁，似乎让他来解决这个难题。皮丁也是机灵，也不明说，只是说他们只要兽皮和腿肉，剩下的让村老给她们分。如此一来，那些村妇也不好多说。
于是，牙魁和皮丁便带着两个村丁往深山里去，但找了很久也不见兽迹，正打算回去，眼尖的皮丁却发现了人的脚印。
“这里来了一群人。”皮丁说道。
“应该是别处来的猎人吧，今年也不是只有我们村不好过。”
“我们跟过去，看看他们有什么收获？”
一行人随着脚印跟了过去，没走多久，只穿过几排树木，便看到十几个猎人围着一团柴火，火光把他们的脸照得通红，似乎人人都精气饱满，他们的穿着也很厚实，有的人还披着甲胄，他们的弓箭都是精铁打造，在火光下格外显眼。
还未走近，那边的猎人们便看见了牙魁他们，其中有一人便喊道：“山里的猎户们，过来歇歇脚。”
牙魁四人走近，便有几个人给他们让出位置，他们便蹲下来烤火，而皮丁的对面就坐着刚刚发声的人。
“你们是哪里的猎户？”皮丁问道。
那人回道：“从北云城来的。听说白玉山里的猎物很是肥壮，就想来猎杀一些带回去。”
“北云城过来，那可不近啊！”
“我们这一伙人，就是以狩猎为生，哪里有好的猎物，我们就往哪走。”
“你们的弓箭好特别，都是精铁打造的。”
“干我们这一行的人，没个厉害的猎具可不行。”
听到这，皮丁似乎有意显摆，便不可置信的说道：“打猎嘛，看的是技巧，猎具能用就行。”
此话一出，那些猎人大都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在嘲讽山里人没见识。皮丁却不服气的站了起来，喊道：“笑个啥，就算是木弓石箭，我们也能狩猎，而且专挑虎豹来杀。”
这些猎人觉得皮丁他们的猎具只够打些兔子狐狸，甚至连猎杀一头雄鹿都很难，何况虎豹。事实上，除了牙魁能搏虎伏熊，其他人也没那本事。
牙魁这时站了起来，他也是年轻气盛，又有意要替皮丁出头，便说道：“闲着也是闲着，咱们来比拼一下，看看你们的铁弓箭厉害，还是我这木弓石箭厉害。”
“好啊！”一个壮汉站了出来，看个头并不比牙魁矮，他指着对面的一棵树，说道：“射一箭，看看谁的准。我先来。”
说罢，壮汉架起铁弓铁箭，弓拉半月，一箭射出，正中树身。这壮汉正是这一伙人中的箭法高手，他出来比箭法，就是有意让这些山里猎人难堪。
牙魁也张弓搭箭，一箭射出，也中了树身，两相比之，他这一箭更稳更准，由此可见还是他的箭术略高一筹。
其实壮汉很有眼力见，但见对方箭矢出手，心下诧异，便已知自己输了。原来擅射者听风辩位，箭矢带羽，射之有声，声越急，箭越凌厉，而牙魁这一箭射出，其声刺耳，去势异常凌厉。这般一箭，怕是能穿进树干，于是他走近那树查看，果然见石箭的箭头整个没入树干，而铁箭箭头只入了一半，由此可见，对手的箭法比之凌厉得多。
然而以牙魁的力气，即便用箭射穿了那棵树也不在话下，但木弓受力有限，若用力太大，只怕将弓给拉断了。
“这兄弟好有手力！”另一个壮汉也看出端倪，不禁赞叹道，随即走了过来，把铁弓铁箭递给牙魁，说道：“你用我这把弓箭再射一箭试试，尽管用力，我这弓拉不断。”
牙魁接过铁弓，只觉手腕一沉，比之木弓沉重太多，又见弓弦，竟是钢丝。他立即张弓拉弦，只觉这弓弦颇能吃力，便奋力一拉，竟将弓拉满了，如同圆月，引起众人纷纷惊叹，他再搭箭，箭矢直抵弓扣，这一满弦射出，箭如破空，瞬穿树干，直直的定在后面那棵树上。
见如此，那些猎人惊的说不出话来。这下，他们才为先前的轻视感到羞愧。有这样的猎手，即便是赤手空拳也足以伏虎杀狼，既然如此又何须厉害的猎具？
那壮汉走过来，一脸欣慰的看着牙魁，说道：“我这可是一把好弓，我只能拉出半弦，你却能拉出满弦，真让我长见识了！没想到白玉山里还有你这样的人！”
“确实比我的木弓好多了！”说着，牙魁把铁弓递还过去，但那壮汉却不收。
“这弓就送你了。你进山打猎，没个好武器可不行。”
“这可不行，我们又不认识，怎么能收你的东西了。”
壮汉却哈哈一笑，问道：“你叫什么？”
“牙魁。”
“我叫猎云，是‘行猎’的首领。这下，我们认识了吧。”
行猎，乃是华洛国七大教派之一，其人以“猎”为名，有猎手、武夫和铁匠，以猎捕野兽，贩卖铁器，猎杀异兽为职。行猎受官府管控和调派，不受税赋压榨，便不同于寻常猎人，其猎具武器都是官府出资打造，自然比寻常猎户的猎具精良。
猎云把牙魁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其实，我们这次进了白玉山，是受北云城城主调派，奉命前来猎杀异兽。”
闻言，出于猎人本能，牙魁很感兴趣。他虽常在山中狩猎，但也没见过异兽，便回道：“我以前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异兽跟虎豹不同，他们的身体都很庞大，形状也都很奇怪，而且十分罕见。”
“异兽很难对付，所以我想找你帮忙，协助我们猎杀那头异兽。这把弓算是见面礼，杀了那兽之后，我再给你两千铁钱当做报酬。”
“这样的好事，那行啊。”牙魁当下答应。在他看来，自己连千斤黑熊都能打死，猎杀异兽怕也不是难事，何况还有钱拿。只不过，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异兽岂是区区黑熊可比，而强大的异兽，即便千军万马也难以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