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中猎手(上)
猎人已在冰天雪地里追寻了许久,野兽的踪迹总是难以逃过他们明锐的目光。
这一年的冬季格外寒冷,时过玄月,白玉山已被大雪覆盖,白茫天地浑然一体,雪压枯木摇摇欲坠。
白玉山脉横跨北境,此地只冬夏两季,冬长夏短。古老的华洛人将一年分为端、仲、晓、阴、皋、伏、相、状、玄、阳、畅、腊十二月份。北境只有伏月、相月、状月是夏季,其余皆是寒冬。
四下苍凉,风雪肆虐,几无遮拦。大雪层层覆盖,猎人们每走一步,都要踩出半尺深的脚印,积雪之厚,行路之艰,可见一斑。他们天亮便从村里出发,携弓拿索,才寻了半日不到,就找到了兽迹,若在以往,寻猎十天半月,也是常事,今天倒也奇怪,这么快就有发现。
那是大熊的脚印,已被风雪覆盖了一半,顺延而去,接连几个印,两印之间,相距二尺,犹如人步,由此可见,这大熊非比寻常,怕是有好千斤巨大。
一人说道:“这头熊很大,怕是有四五尺高!”
“把牙魁喊来吧,这么大的猎物,我们几个怕是干不过。”
“牙魁还在村里,我去喊他。”一个体型稍小的汉子把身上的猎具扔给同伴,便往来路跑去。
其余猎人继续摸索大熊的足迹,沿途插下木杆为路标,以便帮手后续找来。
北境之地,白玉山脉,山民稀少,半农半猎,山中仅有一村,名为“紫草村”。这山里虽大半年都是大雪覆盖一片苍白,但只要到了夏季,冰雪消融,紫草村里就会盛开紫色的花朵,一连三个月都在紫花的环绕之中,异常美丽,而紫草村也因此得名。但眼下,这里也是积雪覆盖,唯有不同的是,有烟雾腾腾,从村舍冒出。
那汉子奔回了村,也不歇气,直接来到村东的一处木屋门口,他敲了门,喊道:“牙魁,有大东西!”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壮汉钻了出来。他身材高大,木门都要矮他一头,他身披虎皮,一身腱子肉连贴身的麻布衣都撑得快破了,他面和气匀,眼大而眉细长,鼻高而唇薄,这正是牙魁,紫草村首屈一指的猎人,曾与虎搏斗,杀虎剥皮。
“是什么?”牙魁问道,他的声音很平和。
“应该是头熊!”
“那行,不过我先说好了,熊皮归我。”
“先去吧,要真能捕了,都好说。”
牙魁也不废话,进屋拿了弓箭,跟着那汉子出了村。过了个把时辰,天色渐暗,两人已循着路来到之前发现兽印的地方,那些兽印已被积雪覆盖,近前就有一根杆子,是同伴留下的记号。两人循着木杆继续前行,过不多久,进了一处树林,林中寂静,万物无声,唯有风嚎,犹如鬼哭。
这林中已无引路的杆子,树干上也没留下记号。二人是随着记号来到树林里,若在以往,同伴们先行一步,肯定会在树干上砍上两刀,以为标记,但一进树林,不见标记,不见同伴身影,甚是奇怪。
“先找找看,”牙魁指着右前方,说:“你去看看那边有没有记号?”
牙魁则往左前方走去,一边走一边留意树干上是否留有标记,但寻找了许久,终究不见印痕。突地,一声惊叫从右方传来,下意识里,他立即往右方奔去,怕是那汉子遇到了危险。
这是林中少有的空旷之地,雪地里隆起几处人形,在那汉子惊惧的目光下,一只僵硬的脚从雪中伸了出来。牙魁看到这一幕,一时举足无措。这是先前那些猎人同伴的尸体,他们已死了许久,积雪已把他们掩盖。
牙魁并不惧怕死亡,但眼见以前一同狩猎的同伴都僵硬在此,内心的悲伤一股一股的冲上头顶,好似阴风掠过额头,周遭尽是凄凉。
“牙魁,他们怎么会?”那汉子茫然的发问道!
牙魁定住神,并不应答,而是走向一具尸体,扒开积雪,将其抱了起来,尸体的僵硬和冰凉不停的刺激着他的内心,以至于快要落泪。他把同伴的尸身都放在了一起,他知道,如果放着不管,那肯定会遭到山里野兽残食。随后,他发现同伴们的脖颈上都有着几乎相同的致命伤,显然并非野兽所为,而是被人所杀。
“这山里还有别的人,”牙魁立时愤然,咬着牙说道:“是盗贼,还是逃兵?只有他们才有杀人的刀具。”
“该怎么办?”那汉子问。
牙魁闭上眼睛,眼角滴落一颗泪水,被风一吹,落入雪地,已冻成了冰。他缓缓道:“你快跑回村里告诉村老,把男人们都叫来。”
“那你呢?”
“我要守在这里,不让野兽残害他们的尸身。”
“那你可要当心啊!”那汉子也不多说,拔起双腿就往回跑。
也不知过了多久,牙魁只感觉越发寒冷。北境寒冬,夜将近,天越寒。他便找了些干柴,从怀里取出火折子,燃起火取暖。
他看着火光,眼神呆滞,回忆着他与这些同伴们的过往。那是他十六岁的时候,山里的盗贼杀害了他的父亲,他要独自前去报仇,但当他走到村口的时候,同伴们早就在那里等他,之后,他们一起剿灭了那伙盗贼。正是村里的同伴,让他能够为父报仇。即便同伴们都认为他独自一人也能报仇,但他从未忘记这一份恩情。如今昔日同伴尽皆被杀,若知仇敌,必将杀之。
他并不是心思细腻的人,可此刻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过往的点滴。这些同伴钦佩他的力量,感叹他的猎技,并由衷的敬爱着他,他与同伴之间有着很深厚的情谊,从小一起玩耍,也曾同甘共苦。想着想着,他再次落了一滴泪,泪珠落入柴火中,化了一丝青烟。
不知何时,前方竟出现一人,身裹皮裘,手持一把巨大镰刀,刀刃锋利异常,映着火光闪烁不定。
牙魁立即起身,警觉的注视着对方。他从未见过这种武器,但心里猜测其不是逃兵就是盗贼。下一刻,他看见对方的一双脚掌,竟穿着铁靴,形如熊掌。难道同伴之前所追捕的熊,其实是这个穿着铁靴的人?
“是你,杀了他们?”他恶狠狠的问,面容如同一匹狼。
那人呵呵笑着,“果然还有活口,我在林子外看见了标记,就猜到这些猎户们可能还有帮手,所以就回来看看,果然。呵呵!小子,你很不走运呢!”
闻言,牙魁霎时怒不可遏,一跃而起,挥拳打来。那人只侧身一避,同时镰刀斩下,竟要将牙魁拦腰斩断。但牙魁曾与虎搏斗,极度敏锐,对于危险的感知超乎常人,那人镰刀还未落下,他已伸手向上,竟直直的握住对手手腕,同时翻身,奋力将其压在身下。
牙魁天生神力,与牛决力,断折牛角,与狼搏杀,撕裂狼口。他此时愤怒所至,压住对手,那人竟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压扁了,简直喘不过气来,却要求饶,却无法开口,下一刻,口鼻出血,肋骨尽断,竟被牙魁活活压死。
牙魁起身,捡起那把镰刀,心想将之放在同伴墓前,可为祭奠,但抬手之时,却大感怪异。同伴都是被利刃割破脖颈而亡,这镰刀却似乎并不适合割喉杀人。难道凶手另有其人?不过,从这人的言语听来,同伴即便不是为他所杀,也是他的同伙所为。想如此,牙魁立即往那人脚印寻去。只要循着脚印,定然能找到他的同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