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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城头血火淬新刃

西城墙甬道,邵肆一刀劈掉雷班头半拉肩膀,起腿猛蹬,后者便倒飞出去,砸落到旁边的金汁大锅中,溅射而出的金汁烫的近处的守军嗷嗷乱叫。

雷都头待宋三羊不薄,见其惨死,宋三洋热血上头,提刀就向前冲,却被李松一把拽住,滚到墙边,压低了声音,喝道:

“不想活啦!别人都往后跑,你偏要送上去给人宰?”

“俺没——”

宋三羊这才发现,前后不到十余息,几个悍贼竟合力清出了一段长约五六尺的城墙,而他们身侧的云梯上,还不断有贼人爬上来。

城墙上并非只有李松一个看清了形势,当即就有几个不想死的守军转身就逃。

刺啦

“啊——”

“退过此线者,杀无赦!”

高敬一连斩两人,浑身是血,面目狰狞,吓得众人不敢再退。

“城内有你们的家小,你们还能往哪儿退?!妖贼今日杀起了性,九成会屠城,不想家小惨死的,就随某杀贼啊!”

“杀啊!”

铛——咔嚓——

连番恶战,邵肆手中长刀满是豁口,早就不堪重负,终于在抵挡了高县尉一式力劈华山后,应声而折,一滴鲜血从其额头滴落。

“好——刀!”

“四弟!俺要杀了你!”

“四哥!”

邵荣刚爬上城墙,就目睹了邵肆壮硕的身躯轰然倒下,提刀就冲了上去,和三哥邵照夹击高敬一。

除了正捉对厮杀的攻守双方,高县尉身边仍有五六个守军协助,但面对邵氏兄弟以伤搏命的疯狂打法,众人无不发怵。

战不多时,邵照就连中数刀,鲜血浸透了皮甲,却杀了三名守军,并在混战中一刀斩断高敬一的左臂。

待一路狂奔的邓顺兴冲到西城楼,正好见到高敬一断臂处鲜血狂喷,身体踉跄之下被邵荣趁机一刀枭首的场景。

完了!

急赶慢赶还是晚了,县尉一死,守军胆寒,当即就有几人转身逃跑。

邓顺兴已经不再奢想如何打退贼军,而是急速盘算怎样应对变局。

“壮士,壮士!”

说话之人正是虹县达鲁花赤,林赤忽都的绿色官袍沾满了血污,眼神涣散,脸上的肥肉因害怕而颤抖,浑身上下都透着“恐惧”二字。

这个鞑官口号喊得很响亮,却从无殉城的想法,登城督战只为邀名。

岂料贼军攻势太过凶猛,突然杀上来,仓惶命令县尉掩护自己突围,哪知高敬一那厮本事不济,被敌所阻,差点陷他于敌阵。

等林赤忽都逃回,身边就只剩下四个护卫,正急得团团转,看到邓顺兴一行个个威猛不凡,便如抓到了救命稻草,赶紧封官许愿。

“杀,杀退贼人,本,官保,保你为团练使!”

去你娘的团练使!

城都要破了,给爷爷个空头名号,就指望咱们兄弟为你卖命?

再说,就算打退贼人这次进攻又如何,高敬一都变成了三截,难道也要俺步县尉后尘,等红巾军破城后杀全家!

邓顺兴握枪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一度想要一枪刺死这头肥猪做投名状,可一想到如此做就彻底断了后路,今生就只能做反贼,又下定不了决心。

此时,南城墙上,贼军得到了生力军增援,再度杀了上来,退回去已经不可能,西城墙登城马道又靠北面,想下城也必须杀过去才行。

邓顺兴瞬间念头百转,最终只是化为一字:

“走!”

“壮、壮士——”

林赤忽都伸出了右手,却不敢去拽脸色极差的邓顺兴,又没胆子跟着这群人突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众人的背影远去。

城墙上面积有限,仅能部署部分兵马,城内的预备队由典史冯煜调遣,刚增援了南面又增援西面。

邵氏兄弟斩杀了高敬一,本欲驱赶败兵,一路杀下登城马道,忽见一群守军气势汹汹而来,为首之人雄壮异常,赶紧呼喊袍泽结阵。

邓顺兴本就没有硬拼邵荣等人的想法,再看到长短兵三三结合的阵型,竟与凶悍异常的南城墙悍贼阵型极为相似,更是只觉头皮发麻。

双方甫一接战,就迅速分开,只是各自的站位稍稍挪动。

邵荣等人紧靠城墙外沿向南挪,邓顺兴等人挨着城墙内沿向北挪。

邵荣怀疑邓顺兴仗着人多想要包抄自己,邓顺兴则担心前者不管不顾和自己缠斗,都不敢做过大动作,以免刺激对方。

双方就这样诡异地慢慢挪动并对峙着,战场形势却仍在急速变化。

城外,石山发出了总攻命令,战鼓再次擂响,喊杀声震天,一个又一个“红心营”将士不断爬上城墙。

一名背负长弓的高大汉子跳上城墙,就迅速拉弓搭箭,目标赫然便是邓顺兴——正是此番攻城战大展箭技的傅友德。

嘣——

“大哥——”孟平猛一侧身,替邓顺兴生生受了这一箭。

“走!”躺在一旁血泊中装死已久的李松见机会终于来到,朝宋三羊喊了句,就立即爬起身,迅速钻进邓顺兴身后的青壮中。

“杀——”邵荣哪还用傅友德再提醒,当即一枪刺向邓顺兴。

孟平沉肩猛撞邓顺兴,顺势抱住邵荣的刺来的枪头,其胸膛瞬间凹陷,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快——走——”

望着邓顺兴洒泪而逃,带着刚上城的守军一同崩溃,傅友德拉开一半弓弦的手指放了下来,一脚踢起李松抛弃的长枪,转身,直奔城门楼

——那里还有一条此战最大的鱼。

恰如虎入羊群,枪花翻飞间,无一合之敌。

眼睁睁地看着四名护卫接连倒地,林赤忽都如见杀神,脸色苍白,频频后退。

“不,不要杀俺。”

咕咚——

林赤忽都被自己的后脚跟绊住,一屁股坐倒在打开的钱箱里,“咣当”一声,箱盖落下,砸落他的官帽,露出其人光秃秃的脑袋。

兵败如山倒!

孙逊率领步四营前锋刚登上城墙,守军就被邓顺兴等人的狼狈逃跑感染,争相逃命,裹挟着登城马道上的民壮倒卷而下。

啪!啪!啪!

混乱中,不断有人被挤下城墙,“下城”的速度竟比邓顺兴还快。

城下,韩铁义受县尹曹世贤指派,正带着十几个民夫挑着刚出锅的馒头,原本是要上城劳军的,见到这一幕,民夫面面相觑,不知谁发声喊,竟都丢下箩筐跑路。

城上,邵荣终于杀尽跟前之敌,疲惫地甩掉胳膊上的血迹,很想坐下来喘口气,但傅友德已经去了城楼,开战后就一直佯而不攻的北城墙也传来了金铁交击之声。

“诸位,还请咬牙坚持,随俺下城开门!”

邵荣可不想自己拼死拼活,最后的破城之功被常铁头抢了,强打起精神,就要迈步向前,背后却传来一个熟悉却又异常虚弱的声音。

“老——六——”

“三哥!”

邵荣猛然转身,这才发现三哥邵照早就浑身是血,强撑到现在已经摇摇欲坠了。

“三哥!三哥你别吓俺啊!”

四哥才死,三哥眼看着也快要撑不住了,邵荣突然感觉心好痛,怀疑为了战功拼掉两位兄长的性命究竟值不值,一时悲从心来,六尺壮汉,竟抱住兄长嚎啕大哭。

“没看到致命伤,令兄兴许只是脱力,估计还有救。”

邵荣闻声抬起头,孙逊不知何时登上了城墙,正在查看三哥的伤势,赶紧翻身就要跪下求他救自己兄长,却被孙逊扶住。

“咱这半瓢水只会简单包扎固定,怕是要耽误令兄伤情,城里的大夫应该有这本事。曾兴那边就要杀进城了,咱们快开城门迎大军进城,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那快走!”

石山在看到傅友德跃出楯车防护直奔云梯而去时,就果断下达了总攻命令,并向周十二等人明确入城纪律,安排进城后各部任务。

此时,大队人马已经转移到了西城门外,就等城门打开。

城内,李松的运气不错,竟然在最后的混战中侥幸逃过一劫。

只是马道上人太多,又争相逃命,李松不慎被挤落,好在已经往下跑了一截,高度有限,摔得倒不是很重,刚想爬起,就看到地上有个熟悉的身影。

宋三羊没能跟上李松,乱战中被一枪刺穿腹部,又从城头挤落摔断了腿,此时肠子都流出来了,却还不肯闭眼,血糊糊的左手伸出来老长,也不知道想要抓住什么。

“宋兄弟,俺是李二哥啊。你,你要什么。”

虽说乱世人命不如草,但李、宋二人相处日久,李松物伤其类,竟不急着逃命了,靠上前,询问宋三羊的临终遗言。

“瞒——”

李松扭头,看向宋三羊手伸的方向,两筐白馒头散落一地,还冒着热气。

“馒头?”

“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