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亲人
“孙希文，你爷爷孙希武的大哥。小时候被抓壮丁抓去当兵，孙氏祖上家里富裕，他被抓去当兵后做了排长，手底下十多个人。后来投诚了共产党，跟着又去抗美援朝，当着营长，后来就回山东去了。他的四个儿子你们小时候还来过我们家，住了一段时间，记得吗？”爸爸轻描淡写的说着。
“记得，他们人高马大的，进我们的家门都要弯腰低着头进来。我听爷爷说过，孙希文在部队深受尊重，因为他勇敢、正直。退伍后，他回到山东，努力经营家业，将家族产业发展得更加繁荣。他的四个儿子，一个个都聪明伶俐，继承了父辈的优秀品质。他们在我们家住的那段时间，成为了我们童年的一段珍贵记忆。”我小学的时候确实见过几个北方人。
“他们都是大老板，或者部队里的官，个个都厉害。”爸爸说。
“都比你厉害。”我回答。
“嗯，比我厉害。”
“他们好像没住在我们家里，他们住在哪里？”
“住在我们家隔壁的平夷卫宾馆里，房费还是我给的。”
“几个大老板，轮得到你给钱？”
“是啊。就是我给的钱。”
“他们是客人，招待他们是应该的。”
“是的。”
“我们什么时候去山东看看他们？”
“可以，你想去我带你去。”
“他们会不会招待我们？”
“你觉得呢？”爸爸反问我。
“我觉得会。我觉得会吧。以前我觉得会，现在知道爷爷不是亲生的了，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认我们。”
“不知道？嗬。”爸爸不再说话，我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看着四爹四娘的嘴脸，我真的不想再考虑这个复杂的问题。
“什么四爹四娘？连装都懒得装了？”我问到。
“你也看出来了？”爸爸问我。
“看出来了，他们不欢迎我们。”
“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们不是亲生的。”我回答。
“不全是。”爸爸说。
“那还能有什么？”我反问。
“知道你四爷爷怎么死的吗？”爸爸问我。
“我怎么会知道？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我爷爷生前的事情你不讲我根本不知道。”
“先不说你爷爷，你四爷爷是饿死的。”爸爸缓缓说。
“什么？饿死的？也是闹饥荒吗？”
“那是哪一年，我记不清了。但我清楚的记得。”爸爸回答。
“记得什么？你倒是说啊。”我着急的问，难怪刚才他会在一座坟前说：“四爹，你受苦了。”
“那一年，我们在平夷卫，没有在海戛。你四爹娶了你四娘，把你四爷爷撵到箐口大桥边上废弃的小矮房子去住。你四爷爷在矮房子边自己种了自己吃。那年他病了，走不动路，就只有等着你四爹四娘送吃的。送多了他们嫌烦，也就不送了。过了好几天，你四爷爷一路从箐口大桥这边，爬着去到你四爹四娘门前要吃的。只见你四爹四娘正坐在门前晒着太阳。他们看见你四爷爷来了，却冷漠地转过头去，仿佛没有看见。你四爷爷默默地在门口，眼神中满是无奈和失望。”爸爸一边回忆一边说。
“给了吗？”我轻声问。
“没有给。”
“然后呢？”
“然后他又爬着回了小矮房子里，找根裤腰带，上吊死了。”爸爸缓缓的说。
“不是饿死的吗？”
“相当于是饿死的，实际是吊死的。”
“……”
“好歹毒的一家人啊。虎毒不食子，反过来儿子儿媳却害死了老虎！”
“这世间的事情，说不清楚。”爸爸缓缓地说。
“我爷爷的儿子，怎么死的？”
“被人害死的。”
“怎么都是被人害死的？我还可不可以相信你的话？”
“你可以不信。”爸爸回答。
“好，你说吧，我听着，信不信我自己会判断。”
“到了。”爸爸说。
车子开到了红岩村，离海戛有些远。
在党群服务中心门口，远远站着一位裹小脚的老奶奶，手里杵着一根拐棍，牙齿掉光了，嘴巴有些瘪。
她眯着眼睛，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突然，她抬起头，朝着车子驶来的方向望去，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期待。或许是在等待着远方的亲人，又或许是对未来的某种期许。她微微地颔首，似乎对自己的期待有了更多信心。老奶奶眯起眼睛，望向远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风吹过，吹乱了她斑白的头发，却掀不起她眼中的坚定。她的眼神深邃而坚定，仿佛穿越了岁月的洪流，仍然注视着远方，那里有着她深深的眷恋和牵挂。
她的脸上泛起一抹微笑，似乎感受到了心底深处的某种温暖。即便岁月已逝，即便生活的坎坷曲折，她依然坚信着希望，坚守着对生活的热爱。那份眷恋和牵挂，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财富，也是她前行的动力。她静静地等待，仿佛是在内心里默念着什么。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沧桑，但心中的期盼却依旧如初。风轻轻拂过，吹散了她额前的白发，却无法摇动她坚定的信念。
“就是她了。”爸爸说。
“什么？就是谁？”我不敢相信的问到。
“你二奶奶。”
“不可能吧。她知道我们要来吗？她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什么？她在等谁？”我脑中都是问号。
爸爸没有回答我，停好车，朝远远望着我们的老人走去。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二婶子？”爸爸努力睁着眼睛，似乎想要显得年轻，想把他脸上的褶子都收起来。
“记得，记得。你是小云贵啊！”二奶奶高兴的说。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爸爸问二奶奶。
“我昨晚做梦，梦里说今天有人要开看我，我又没看清楚是谁要来看我，原来是你啊，小云贵。你父亲呢？”
“我父亲不在了，我母亲也不在了。这是我女儿，她想来看看你，我也想来看看你。”爸爸双手握着二奶奶的手，二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是吗？走，去屋里坐坐。”二奶奶高兴的把一只手伸给我。我连忙扶住她的手，爸爸扶着另一边。
我们往党群办对面的一条小道一路往下走，一级一级的楼梯，二奶奶走起来还很利索。缓缓下了几十蹬楼梯，我们走到了她的小院子里。阳光直晒，干净整洁。
我们慢慢地走过了楼梯，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凝固。奶奶步履蹒跚，但她的目光却是坚定的，仿佛在告诉我，生命的旅程虽艰辛，但终究会有一束光等待着我们。我紧紧握着她的手，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亲情和责任，这是一种无言的约定，承载着世间最深沉的情感。
我们终于走到了楼梯的底端，奶奶缓缓地停下来，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手。她眼中透露出一丝欣慰和无尽的爱意，仿佛在告诉我，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都是她的亲人。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感受到了那份深深的温暖和依恋，仿佛这一刻能永远定格在时间的长河中。
小院子里飘着淡淡的花香，奶奶笑眯眯地指着一棵李子树说：“这是我养的心头好，每年都结满了蜂糖李。”我跟着奶奶走到树下，仰头看着那些翠绿的叶子和飞舞的蜜蜂，心里充满了温馨。这个小院子，不仅有阳光和花香，更有奶奶对生活的热爱和呵护。
我静静地站在李子树下，微风轻拂，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奶奶慈祥的眼神扫过我的脸庞，仿佛读懂了我的心思。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烁着明澈的光芒，感受到了奶奶那份对生活的热爱和呵护。
“进来屋里坐。”二奶奶往门里走去，房子是平房，里面很凉爽，放着一张长长的大沙发，有些陈旧。
我的视线在门口的窗台上稍稍停留，上面放着一些纽扣，落了一些灰尘。这些纽扣让我想起了我的奶奶，她是一个老裁缝。老了的时候就天天在家里做针线活，帮爷爷钉纽扣。
进了门，二奶奶让我们留下来吃晚饭。我看到墙角歪歪扭扭的堆放着几个干瘪的小土豆，窗台上有一个不锈钢口缸，看得出老奶奶一个人生活得很简单。
我伸手轻轻拂去窗台上的灰尘，抬头看着门口的天空，云卷云舒，像是奶奶年轻时常说的那样，生活也许就像天空一样变幻莫测。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仿佛奶奶的笑容就在眼前。忽然间，我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我需要继续前行，但奶奶的记忆将永远陪伴着我。
我轻轻触摸着那些纽扣，仿佛能感受到奶奶温暖的手指。她曾告诉我，每一个纽扣都有它自己的故事，承载着时光的印记。如今，她已不在人世，但在我的心中，她永远是那位勤劳善良的老裁缝。
我走进房间，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照在地板上，泛起一片金黄。我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是奶奶常用的缝纫箱里的香料味道。她总是微笑着对我说：“每个纽扣背后都有一个故事，孩子。”我静静地站在那里，心中涌起无尽的思绪。
“她的儿子就在下面不远处的村公所上班，她儿子是书记。”爸爸说。
“你说什么？”二奶奶耳朵不太好，跟她讲话要离她的耳朵很近。
“我说我们来看看你就走了，给你带了点吃的。”爸爸把我们带来的平夷卫特产拿给二奶奶。
“人来了就行了，不用带东西。谢谢了。”二奶奶开心的说。
我牵着二奶奶的手从楼梯上到现在就没有松开过，她没有松开我，紧紧的拽着，我也舍不得松开她，紧紧的牵着。
我用大拇指揉了揉她苍老的手，她握住我手的力度比爷爷临终前握住我手的力度大一些，我感觉到二奶奶顽强的生命力源源不断从她纵横的脉络里传出。我注视着奶奶那双布满皱纹的手，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她曾经历了那么多，承受了那么多，却依然坚强，依然温暖。我默默发誓，要继承奶奶的坚强与温暖，将这份家族的爱传承下去。
我静静地坐在她身旁，心中涌动着无尽的感慨。奶奶的目光在空气中飘荡，仿佛在寻找着什么。我突然明白，她的眼神并非迷失，而是在寻找着她曾经经历过的岁月，那些沉淀在记忆深处的珍贵片段。我默默祈祷，愿她在这最后的时刻能够找到内心的安宁。
我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感受着那份柔软与坚定。奶奶微微侧过头，眼中闪烁着岁月的沧桑和慈爱。这种感觉很熟悉，就算我体内流着的是赵家的血，我也感觉很熟悉，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我再一起牵起了爷爷的手……
在奶奶的注视下，我仿佛穿越回了童年的时光。记忆中，爷爷总是那样牵着我的手，带我踏遍田间小路，讲述着他年轻时的往事。我不禁微笑，心中充满了对家人的感激与眷恋。这一刻，我明白了家的温暖，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
在奶奶温暖的目光中，我仿佛看到了岁月的轮回。她的手指间流淌着对家族历史的铭记，那是一种承载着时光的情感，一种跨越血脉的亲情。我感受着心灵深处的那份依恋与敬畏，仿佛时间在此刻凝固，只有我们共同的回忆在流动。这份牵挂与眷恋，将永远铭刻在我心底，守护着我们家族的传承。
在奶奶的眼中，我看到了一抹坚毅和坚守。她的目光深邃而坚定，仿佛承载了整个家族的荣耀与责任。在她身边，我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那是来自于历史的传承，也是来自于对家族使命的信念。
在奶奶的身影中，我看到了家族的生生不息。她的眼神中蕴含着对未来的期许，对传承的信念。我深知，我们肩负着传承家族文化的使命，需要将那份坚定的信念代代相传。奶奶默默地守护着家族的荣耀，她的每一个微笑都是对过去的致敬，也是对未来的呼唤。我将传承这份责任和使命，用心守护着我们家族的历史，让其在时光中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