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明月山庄(一)
船夫一时语塞,试图从这两人身上看出一点点能治脏东西的样子。
可两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孤儿寡母,哦不对,还有头驴,还是头用绸缎做坐垫的富贵驴,两人一驴里最厉害的估计还是驴。
船夫掂量了一下手里银子的分量,光是这锭银子就够家里用好几个月了。
他长叹了口气,说道:“我可以载你们上船,但话说在前头哩,大雾天出船找不到方向是正常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没办法,还有……我船上有个人。”
闻谖嘴角弯了弯,说道:“只要能出发就行,多谢船家了。”
她笑起来时漂亮的杏眸微微弯着,眉眼秀丽,唇红齿白,辫子上还缀着几朵各色的小花,一身红衣衬得人俏皮又可爱。
船夫在心里直摇头,这般好看的人去哪儿不好非要去那儿明月山庄。
走到了船板上,闻谖才发现船头坐着个穿白衣的男人,戴着长长的黑色帷帽,看不清容貌,就静静的坐在那儿,见闻谖几人上船也只看了眼就转回去了。
船夫解释道:“这是早就来了的客人。”
闻谖“哦”了声,顺手拍了张黄符在船身上。
说完,安置好几人船夫就朝船头走过去,小声地和这人说了什么,只见这人点了下头,船夫这才说了声开船,走到船尾开始划桨。
船夫越划越有些纳闷,他分明没有多用力,可船却走得很快。
小团子乖巧地坐着,手指扒拉着船沿,看什么都是好奇的。
闻谖给他随意扎了俩小揪,余光扫向坐在船头的男人,总觉得这人周身气度有些熟悉,像是见过。
“夫人,这明月山庄邪门着哩,你确定要去吗?”船夫还是不太放心,多嘴问了一句。
闻谖顺嘴道:“邪门?闹鬼的那种邪门吗?”
大抵是她的语气太过无所谓,船夫没忍住,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越往明月山庄走,这雾就越重,路就越不好走哩!有的人进去了就再也没回来过,回来的人多半都疯了,说这水里有东西!”
闻谖配合的哇了声:“这么邪门的吗?”
“真的很邪门哩!”
“还有人侥幸到了明月山庄,可却一上岸就碰上了脏东西!听说那东西身高八尺,青面獠牙,专门吸人的魂哩!”船夫说着自己打了个冷颤。
身高八尺、青面獠牙的脏东西?
闻谖“噗”的笑出声:“船家,您说的怕是关公老爷吧?”
船夫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词似乎确实不太妥当,有些尴尬的干笑了几下。刚准备开口,就突然听见很稚气的一声“啊”。
船身忽然摇晃了几下。
闻谖循声看去,就发现不知何时原本待在她身边的小团子竟跑到了那个白衣男子的面前,还伸手掀起了他的帷帽!
“白白,你干什……”
声音戛然而止。
闻谖愣了两秒,脸色霎时一沉,猛然起身直接把小团子给薅了回来,警惕地望着帷帽下的人脸。
白绫蒙眼,白发如霜。
还有那标志性的白衣,除了多了顶黑帷帽,这不就是早上被她用迷药下倒的那瞎子吗!
他是怎么跟过来的?
闻一白仰起头,葡萄般的眼睛很不解地看着她,问道:“娘亲,你做什么呀?”
“这个叔叔人很好的,他还给我桂花糕吃呢。”
说着乐呵呵捧起手里的糕点给她看。
闻谖:“……”你个不长心的小傻瓜蛋。
“不是和你说嘛?别随便拿别人的吃的,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想把你拐走,然后卖到山沟沟里去呢?”
小团子偏过头,嘟着嘴小声道:“叔叔才不是这样的人!”
“……”
“你是怎么找来的?”闻谖懒得和他说,把人往身后一塞,抬眼冷冷的望向了船头。
青年见被她认出,就索性摘了帷帽放在一旁,淡声回道:“味道。”
闻谖眉心瞬间拢了起来。
先前没注意,可在客栈的时候她分明已经换过了衣裳,甚至还故意弄了些熏香在身上,怎么还能顺着味道找来?
“是魂的味道。”
青年缓缓起身,视线从闻谖的身上落到了她身后正在小口小口吃着桂花糕的小团子身上,说道:“他身上有我的魂。”
闻谖:“?”
小团子鼓着腮帮:“咦?”
闻谖无奈地捏了捏他的脸,说吃还真就吃上了,还真是小傻瓜蛋。
青年嗓音冷淡:“此子乃是由谢家镇压的万鬼塔的鬼王,于三年前出逃,此子若留于人世必将殃及一方百姓,需带回镇压。”
小木舟上的温度霎时降到了冰点。
船夫默默停了桨缩得远了些,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究竟是这天更冷还是人更冷。
“你这瞎子说话倒是好笑的紧,满口胡言乱语!”
闻谖从袖里滑出匕首握在手上,慢慢眯起眼,声音里透着冰碴:“这是我生的儿子,是人是鬼我比你清楚,乱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
伸手将系在腰间的铜牌解下来,往闻谖的方向一抛:“这是谢家令牌,我叫谢鄞年,家中行二,令牌可证明身份。”
陵阳谢家与上清段家、麓府唐家以及郡南闻人家并称为玄术界四大家族。谢家更是位列四大家族之首,令牌取铜而制,一面为纸人,一面为谢字。
令牌都是特制的,没有被伪造的可能。
闻谖掂量着手中令牌,看向谢鄞年的目光里带了些诧异和审视。
三年前鬼王从万鬼塔逃出,四大家族老一辈家主全受了伤,闻人家主更是直接没了消息,这些事早就传遍了。
玄术界谁不做梦能一举抓到鬼王从此扬名立万呢。
在江湖上压根没有这家伙的名号,想必是谢家某旁系的学艺不精之辈,连人鬼都分不清,修为又能有多高。
“你是谢家人便能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闻谖眉梢轻轻扬起,漫不经心把玩着匕首,哼笑道:“我还说我是闻人家的人呢,说出来你信吗?”
谢鄞年:“……”
半晌,他才开口道:“闻人家主,无子。”
言外之意就是,不信。
闻谖听到这话乐了,眸子瞬间弯成了月牙儿,小酒窝若隐若现。
“你看,我是造谣,你也是造谣,就是一回事。要是今个儿硬碰硬动手,谁都得不了好,要么冻死,要么白便宜了这群水鬼。”
谢鄞年眉头微蹙,纠正道:“不是一回事。”
话音刚落,船身忽然大幅度地摇晃起来,就听见“噗通”的落水声,接着就是船夫的惊呼声:“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