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所有制结构调整与优化经济运行

经济机制与所有制的关系^[1]

一 经济机制

经济机制与经济机体是直接联系着的。

经济机体也就是国民经济总体，它是涵盖着有亿万人在其中工作的国民经济各行业机构、跨行业机构和综合管理机构、区域性综合管理机构以及千百万个企业和诸多经济组织在内的有机体系。

经济机制是经济机体中相互联系的各部分、各环节、各因素之间相互作用而调节经济运行的行为表现，也可以说，经济机制是经济机体内能动作用的机理。

经济机制有宏观经济运行机制与微观经济运行机制之分。宏观经济运行机制是指调节国民经济总体运行的机制，国民经济综合管理机构是宏观经济机制发动的首脑部位。微观经济运行机制是指调节企业经营活动的机制，也可称为企业经营机制，微观经营机构是微观经济运行机制发动的首脑部位。

微观经济运行机制是以企业经营机构为发动首脑，在企业生产过程中，发出运作信号，联动劳动组织，实施劳动力协作，推动设备运转，加工劳动对象，并通过劳动定额、产品产量及各种技术指标、经济指标、产成品销售价格、经济核算、工资等具体经济形式进行互动，形成生产经营运行机制。

宏观经济运行机制是以宏观综合管理机构为发动首脑，联动国民经济各行业机构、跨国的机构、经济组织，从中央到地方自上而下发出运作信号，并通过计划、工商、税收、财政、证券、信贷、价格、工资等多项经济杠杆对市场进行综合调节来表现。市场组织一方面与企业微观经济运行机制进行横向联动，另一方面又与宏观调节机制联动，形成国民经济周而复始循环。市场成为联动宏观经济运行机制与企业微观经济运行机制的广阔地带。这样，宏观经济运行机制调节着市场，市场又调节着企业微观经济活动。企业的经营机制要通过购销活动在其外部的市场交易中最终实现。

经济机制与经济规律有着密切联系。与经济规律的抽象性比较，经济机制是经济运行与经济过程更全面、更具体、更细微的调节表现，是经济规律借以发生作用的表现形式。而经济规律是经济现象间的抽象的稳定的本质联系。经济规律同经济机制一样，都是一定经济条件下客观存在着的贯穿于经济运行与经济过程发生调节作用的。没有经济机制对经济运行和经济过程的调节，经济规律的调节作用也无从谈起。

宏观经济运行机制与微观经济运行机制的实现，说到底是人们通过机构、操作各种工具并经过诸多部分、环节与因素完成。这些行为表现能否准确反映经济规律的客观要求，是一个实践过程。在实践中人们总是不断调整与完善微观经济运行机制与宏观经济运行机制的作用形式，目的在于使各项机制更适合于经济规律的客观要求，又好又快地促进经济发展。

二 所有制关系

从分布在社会上的企业直接生产过程和再生产过程来看，所有制关系表明劳动者同生产资料结合的社会方式，同这一方式相适应的人们之间对生产资料和生产成果的占有关系，在此基础上支配和使用要素的条件。

关于劳动者同生产资料结合的社会方式，无非是指人类在五种不同社会形态下，劳动者同生产资料的结合方式。现在分析如下：

同是私有制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在以别人劳动为基础的条件下，劳动力同生产资料的结合是在这些生产资料所有者和经营者的指挥下为他人的劳动过程。这是一种强迫结合，充满着对劳动者的剥削与压迫，所有制关系的性质是对抗的。尽管三种社会形态不同，但实质都是生产资料的所有者占有他人的剩余劳动成果。

同是公有制社会（原始社会、社会主义社会），劳动者与共同的生产资料结合，是劳动者同自己的财产的结合。劳动者是生产中的主人，在为集体劳动的同时，也是在为自己劳动。劳动过程中排除了对抗，在分配关系中排除了人剥削人的现象，从而产生劳动者之间的关心与互助合作。社会主义社会同原始社会相比，不同的是，它是生产力水平更高的公有制社会。

在所有制关系中，生产资料的所有制构成社会经济关系即生产关系的实质和基础。谁占有生产资料、谁就是生产的主人，就在生产过程中处于主宰地位，可以支配劳动者与生产资料结合，进行物资资料生产，并且凭借占有生产资料的权利，占有生产成果。

所有制关系决定着生产为谁的利益进行，直接规定生产目的。在现代商品生产条件下，生产资料所有制不仅决定生产过程中人们之间相互关系的性质，也决定劳动产品的分配、交换和消费的形式。这些相互关系和形式的总和构成该社会的生产关系体系即经济基础。从企业的直接生产过程看，生产资料占有者为自己的利益而组织的企业生产，只是实现其生产目的的一个阶段。在这个阶段中它只是生产了并占有产品，但占有产品不是它的最终目的。作为相对独立的利益主体，他要达到所追求利益的目的，还必须同以社会某一类型所有制形式为基础的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发生关系，以实现该产品价值和剩余价值，并要为企业组织下一轮再生产创造市场空间，还要准备货币资金，再用货币购买能够替补前一生产过程消耗掉的生产资料，再继续招聘劳动力，组织下一轮再生产。这样，企业的生产目的将不断实现，这就是所有制关系的实现过程。所有制关系的实现过程，是企业活力的体现，对具体的所有制关系的生存与发展至关重要。

凭借对生产资料和生产成果的占有关系，支配和使用生产要素的条件，也是所有制关系的内容。如果具备生产要素的使用条件，生产过程就会不停地进行下去，所有制关系将能实现。如果不具备生产要素的使用条件，生产过程就不能进行，所有制关系也不会实现。说到底，就是指如何解决所有制关系的实现问题。如果是商品生产环境，其实现过程是：

在企业内部，要有所有制关系的主人或代表者即企业的生产经营者，并要建立相应的生产经营机构，下设生产计划、供应、销售、技术、维修、劳动工资、经济核算等具体职能部门，按照生产加工阶段和工艺过程，划分工序，建立相应劳动组织，在生产经营机构统一指挥下，组织具有不同技能的劳动者上岗，实行分工协作，利用生产资料组织企业的生产运行。

从企业外部看，企业不但要在外部市场销售掉它所生产的产品，还需要从外部市场不断购买生产资料和招聘劳动力，以补充前一个生产过程的消耗。这样，企业才能周而复始地进行再生产，企业才会有活力，它的所有制关系才能实现并生存与发展下去。

三 所有制关系与经济机制的联系与作用

1.所有制关系是经济机制依存的前提条件

无论是宏观经济运行机制还是微观经济运行机制.都不是真空运作，它们都需要通过经营（管理）机构、劳动组织、社会经济组织的依次传导，以各种经济的、技术的指标和经济杠杆来作用于利用生产要素的企业生产过程，以及作用于以某一类所有制关系为基础的生产、交换、分配、消费关系的运行过程中，形成社会的经济运行。生产要素以及企业生产过程和社会经济运行过程，同相关的经营管理机构、各类经济组织和经济杠杆，在人类经济社会生活中又都不能脱离所有制关系而单独存在。如果抽去具体的所有制关系的关联与制约，它们将是毫无联系的一盘散沙，因而也就不可能构成宏观经济机体和微观经济机体，无法找到它们各自在经济机体中所处的位置，也就不会有经济机体内的各部分、各环节、各因素的相互联系与互动作用，因此经济机制也不会发生。唯有以所有制关系贯穿其中，把它们连成一体，由这个利益关系发出动力，才会产生经济运行机制。

2.所有制关系的性质决定经济机制的调节目的

经济机制调节经济运行，都有一个因什么和为什么的问题。无目的的调节是不存在的。经济发展的实践已揭示出这个因什么和为什么的根源乃在于所有制关系即人们的物质利益关系的驱动。这就是出于人们的一定的物质利益并围绕如何实现人们的物质利益而旋转的。具体说，不同的所有制关系会引出不同的经济机制。在生产力水平极其低下的原始社会，生产资料由部落全体成员共同占有，这就要求人们在统一指挥下，进行分工程度很低的共同劳动与协作，依靠集体力量抵抗恶劣的环境，通过与大自然斗争以保持生存，结果必然引起劳动成果的个人消费部分在部落的每个成员间的平均分配机制，剩余产品的积累只能是集体共同财富的积累。否则，将因环境恶劣，劳动生产率极其低下，导致严重饥饿和不能抵御自然灾害而毁掉整个部落。奴隶社会，生产力较原始社会有较大提高，剩余产品渐渐多了起来。由于生产资料和劳动者奴隶都直接归奴隶主占有，这种私有制关系必然引出奴隶主以占有奴隶的剩余劳动成果为目的的占有机制，并以极其残酷手段迫使劳动者在奴隶主的指挥下拼命劳动，以实现奴隶主对奴隶劳动成果的独占。在生产力进一步发展的封建社会，封建主占有农业主要生产资料——土地，虽然农民未能摆脱对封建主的人身依附关系，但已不能再用奴隶主对待奴隶的办法强迫劳动者生产，这就引出把土地通过租佃形式租给农民耕种。这样，由土地所有权规定的地租占农民收成的多少就成为调节农业经济运行的主要机制。在生产力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生产资料由资本家占有，劳动者一无所有，它虽有人身自由，但只有在市场向资本家出卖劳动力。资本家只有雇佣劳动力，才能进行资本主义商品生产。这样，就必然引出由资本所有权规定的剩余价值的生产。不断变化了的剩余价值率已成为调节资本主义经济运行的主要机制，这个机制的作用是保证资本主义生产目的的实现。在社会主义社会，实行的是以公有制为基础的生产资料所有制，劳动者成为生产资料所有制的主人，这就必然引出劳动者在为社会劳动的同时也在为自己的联合劳动，从而产生公共积累和按劳分配并重的经济调节机制，以保证公有制企业生产和宏观经济的运行。

3.经济机制的作用是为所有制关系利益目标的实现服务

经济机制作为调节行为的表现，对经济运行和经济过程进行调节。首先是经营（管理）机构与它运作指令形成调节信息，并通过相关组织体系和劳动组织，以多种经济技术指标和价值形式为杠杆，进行联动协调，直接作用于经济运行和经济过程，促使经济参数出现新的变化，并使经济运行和经济过程取得人们预期的成效。这种成效，必然是与具体的所有制关系所追求的利益目标息息相关，也可以说这二者是统一的。因此说由经济机制调节经济运行和经济过程的最终作用，归根结底要落实到所有制关系，为所有制关系的利益目标的实现服务。

当然，经济机制的调节作用，对具体企业，在直接生产过程和再生产过程中最容易被发觉和掌握，往往会引起人们的兴趣和关注。而宏观经济运行机制的调节作用往往通过市场表现出来，它以间接的方式影响着微观企业的经济运行和经济过程的效果，并最终影响它的经济总体状况，它的作用往往不易马上被人们发现，只有经过仔细观察和科学计算，才能看到较为准确的效应。

4.在一定条件下，经济机制可以改变所有制关系存在的社会方式

在以私有制为基础的社会，当商品货币关系发展到一定程度，市场交易发达，人们对市场的依赖程度加深，小商品生产者为了生存和发展，它们之间的竞争不断加剧。竞争的结果，使小商品生产者队伍出现两极分化，一小部分生产条件优越的小商品生产者发财致富，手中积累了许多货币，生产条件更加优越，而绝大部分小商品生产者因处于不利地位而破产，从此赖以为生的生产资料，它除了劳动力人身属于自己外一无所有。为了维持生存，他只能在市场上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商品。于是，手中持有较多货币的小商品生产者，在发财致富的冲动下，便从市场购买更多的生产资料，同时还购买到为了生存而只能出卖劳动能力的劳动力商品。这样，生产资料的占有者扩大其生产规模，生产的目的由实现其商品价值的生产转化为追求剩余价值的生产。当这样的生产过程能够周而复始地进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就得以确立。我们看到，市场机制的作用，使所有制关系存在的社会方式发生了根本变化。这就是由以私有制为基础的小商品生产者的简单商品生产社会，变成了以资本家私有制为基础的资本主义的商品生产。

商品经济对自然经济起着瓦解作用。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市场的力量把一切都卷入进来，商品经济对自然经济的侵蚀与瓦解作用不断加大，许多土地所有者为了发财致富，自动放弃原来的封建主义生产方式，把土地等生产资料改作资本，把劳动者改为雇佣劳动者，完全按资本主义方式进行剩余价值生产，最终导致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占全社会的统治地位。

5.商品生产条件下，经济机制的作用不仅为所有制关系的实现服务，还可以是导致企业内部所有制关系发生变化的动力

同类企业，因为生产规模的不同，在同一市场机制的作用下，可以有不同效益。在实践中，规模较大的企业会因为使用生产要素的经济和管理费用的节约，降低生产成本，使它的劳动生产率高于较小规模的企业。在市场竞争中，大企业往往处于优势地位，可以获得丰厚的利润甚至是超额利润，而生产规模较小的企业往往处于劣势地位，因为它的生产要素使用得不经济和管理费用不节约，生产成本高，劳动生产率低下，它可能会获得较少的利润甚至是亏本。迫于竞争机制的压力，无论是生产规模较大的企业，还是生产规模较小的企业，为了自身的生存与发展，都会采取多种方式来扩充资本的生产规模，其中很多企业通过发行股票的方式来合并社会上的个别资本和个人储蓄，以增大生产资本规模。这样，被合并的个别资本和个人储蓄就变成了该企业的股权，股票持有者参加企业经营管理监督并分享企业生产成果。结果，企业内部的所有制关系的内涵与结构就发生了变化，由原来单一的内涵与结构变为多元内涵的集合式结构，企业主人由一个变为多个，这就是以股份公司形式出现的集体资本主义所有制经济，或者称为资本主义混合所有制经济。资本主义社会从自由竞争阶段上升到垄断阶段，大量企业的所有制关系的内涵与结构，在市场竞争机制的作用下，都发生了这种变化。

只要是存在着商品生产，竞争机制必然发生作用。对于社会主义企业的内部所有制关系的内涵与结构，也同样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从而产生生产的集中和资本积聚。看来，市场竞争机制已成为企业内部所有制关系发生变化的动力因素，这是价值规律发生强制作用的具体表现。

6.不同的经济运行机制，对企业所有制利益目标的实现产生不同的效果

迄今为止，人类社会调节经济运行的机制只有两种。一种是产品经济的计划调节，另一种是商品经济的市场调节。这两种调节手段的效果如何，只能由人类社会发展的实践来验证。

产品经济运行机制的特点，是从上至下的计划调节。计划机制起到压倒一切的作用，它对经济运行和经济过程进行纵向调控，产品分配只能实行分级的计划调拨，由各级调拨中心发往广大企业。企业的产品交给各级调拨中心，由它再发往其他企业。广大消费者所需要的消费品也是靠计划调拨，调拨什么就消费什么。企业的需要多种多样，靠调拨中心调拨生产要素，很难满足企业的需要。而企业靠调拨来的生产资料进行生产，也很难生产出能够满足其他企业和广大消费者需要的产品或服务。计划经济下的企业产品品种稀少，质量粗糙，是短缺经济。企业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都很低下。

正因为它是纵向调节，运作机制不灵活，信息收集与传递迟缓，因此造成决策滞后，资源配置失误而经常出现结构性比例失调。由于它偏重于追求增长速度，忽视质量和效益，导致经济过热或经济危机，严重危害广大企业和消费者的利益，各种所有制企业的利益目标都不能圆满实现。

它唯一的优点是能集中人力、物力、财力办一些大事。

商品经济运行机制的特点是市场机制的调节，生产要素和消费品作为商品在企业间和消费者间进行横向流动，生产要素和消费品要通过各种市场体系直接或间接地同广大企业与消费者进行交易。供给者和购买者都是交易主体——主人，可以讲价还价，直到双方认为合理之后达成交易。购买者有挑选商品的自由，能买到他们满意的商品。消费者是诸多团体和群众，企业有千千万万个，市场信号准确而且反馈及时。通过市场竞争可以使广大企业生产出多种多样质量好的商品和新商品，在不断满足消费者需要的同时，也会给企业带来经济利益。由于市场机制灵活，流通顺畅，有利于各种所有制企业利益目标的实现。

当然，商品经济也有缺陷和局限性。它本身不能很好地处理竞争中的各种矛盾，由过度竞争导致的垄断会降低经济运行效率。市场调节带有一定的盲目性，而它又是事后调节，也会引发经济震荡，造成资源浪费，市场机制本身不能解决社会目标问题等。

但从社会主义国家实行计划经济的50多年的实践与同期资本主义国家所实行的市场调节相比较，虽然两种经济机制各有优缺点，但还是市场调节的运作效率要比计划调节的运作效率高，而且市场调节下的企业效益要比计划调节下的企业效益更好。可见，经济运行机制的不同对各种所有制利益目标实现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

[1] 该文写于1987年6月19日～7月25日，它与《辽宁大学学报》1992年第4期《论所有制结构调整》和《社会科学辑刊》1992年第5期《优化经济运行机制》分别为同一篇长篇论文的第一、第二、第三部分。该文为第一部分，2007年排印作者的经济文选时，在文字上作了局部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