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些问题
上午黄洋老师在他的讲演中提到了伯里克利的葬礼演说。这个文本非常有名。其中有些黄老师没提到的话,“我们这个城邦多好,可以为大家提供很多的逸乐,让大家可以放松”。我们就从伯里克利这句话讲起。各位可能都知道,当时的雅典除了造型艺术以外,还有表演艺术等其他艺术种类,都达到了空前绝后的高度。其中,它的表演艺术主要的类型是悲剧。然而,悲剧是一直让我感到奇怪和不安的艺术。悲剧的高潮往往是杀人之drama(情节)。美学家经常说悲剧是最高的艺术种类,比水彩画和喜剧都高明。可是,为什么我们会在看杀人当中感到莫名的快感?这个我一直觉得是个问题,这是人性当中的什么东西在起作用?这是第一个问题。然后,就是悲剧和民主的关系问题。雅典的这个民主时代和后来的莎士比亚时代,是人类历史上少有的两个爱看悲剧的时代。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而且,伯里克利推动政府通过了给予看悲剧津贴的政策。你可以理解参加政治活动给津贴,因为这能让贫穷的公民摆脱一些生计的负担;否则的话,肯定是贵族当权,因为他们有钱,可以不在乎这一天的生计。但是政治家为什么让政府动用公款推动公民大众去看这种奇怪的艺术?这也是我希望大家可以跟我一块思考的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拥有悲剧艺术的民主政治是不是一个比较好的民主政治?这涉及一个价值评价的问题。从古到今有很多种民主,能不能说哪一种是好的还是不好的?标准又是什么?比如,拥有悲剧艺术的民主算不算好?毕竟它有艺术,只不过它不是木刻或水彩画。
所有这些,都引向一个问题:悲剧和民主的关系。按道理来说,我觉得其实没什么关系。因为悲剧的主题并不是人民革命的伟大叙事,而是以王室为中心的悲哀故事。推广而言之,就是悲剧和一般性政治——不仅是民主政治,有什么积极的关系吗?它们岂不是一直处于紧张当中?因为悲剧的内容冲击伦理和政治的终极性边界,它里面展现的问题我想不是我们每个人都能回答的。但是政治则需要确定的伦理和规则,按照柏拉图的讲法,政治一定是用高贵的谎言保护起来的,有些东西你是不能碰它的。也就是说,如果你是思想家,在这个房间里可以什么都讲,但是到公共场合、公共舞台上去冲击这些东西的话,就非常不妥当了。古代希腊人有个说法:你起码得祭五头牛之后才可以知道这些事。它是奥秘。但是这些奥秘在悲剧艺术中却全部被揭穿了。这对于政治稳定来说恐怕不是很好的事情。但伯里克利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情,为什么要鼓动大家去看动摇道德和政治及人伦基本原则的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