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英雄暮年左宗棠

据说，左宗棠幼年时曾得过一次重病。家人正着急时，突然来了一个游方僧人。他给左宗棠看过手相后说：“此病无妨，此手乃定山河之手，尚有许多事业未完成，怎么会死？！”

没多久，左宗棠的病果然就好了。

后来左宗棠奉命平定西域，出发时记起游方僧人所言，于是预嘱后事，令人抬棺出征。有人认为这样做似有不祥。左宗棠说：“大丈夫身临战阵，有进无退，死到沙场，便是考终。我现在后事俱备，不胜于马革裹尸乎！”

平定西域后，左宗棠年事已高，但因为1883年中法战争爆发，其随后又被派去福建督师抗击法军。

《汪康年笔记》中说，左宗棠路经天津时，与直隶总督李鸿章争取协饷（各省为打仗助饷）。虽然左宗棠倚老卖老，但还是没有讨到便宜。

出天津后，左宗棠叹道：“老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抬扛了。到天津与李二抬扛不中用，到江南还得去和曾九抬扛。”（湖南人常把争事叫抬扛。）

曾九就是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当时是两江总督。

两人见面后，都大叹岁月不再，彼此都已经鬓发苍苍，不再有当年打太平军的那股气势了。

左宗棠还要在曾国荃面前倚老卖老，说：“老九认得我吗？我乃认不得老九，老九哥哥死矣，我便是老九哥哥。”

曾国荃后来看在老朋友的分上，答应全力相助。

左宗棠去福建督师。福建的战事主要是防止法国舰队骚扰，事情也不多。左宗棠有时按捺不住，常在营中大呼：

“娃子们快造饭，料理裹脚草鞋，今日要打洋人！”

但绝大部分时间根本无仗可打。闲来无事，营中演戏消遣。左宗棠最爱看的就是岳飞大胜金兀术等忠义战戏。

左宗棠当时已经老得有点儿糊涂了，年节到了也不知道。

一日他问左右：“今天是何日？”左右说：“是过年。”

左宗棠问：“娃子们也都在福建省城过年吗？”左右说：“是啊。”

左宗棠说：“今日不准过年，要出队。就怕洋人乘我们过年好来打厦门。娃子们，出队！我当前敌。”

总督杨某正好来拜年，见左宗棠又意气用事，便劝说：“洋人怕中堂，自然不来，中堂可不去。”

左宗棠说：“这话靠谱。我当年以四品京堂打浙江长毛，并不是他们怕我。打陕甘回子，打新疆回子，都不是他们怕我。而是要打，怕是打出来的。”

后来，法国人用望远镜看见厦门沿海诸山遍插红旗，知其有准备，便知难而退。

《庸庵笔记》里说，李鸿章给朝廷上了海防事宜一疏。上疏后，正好左宗棠回到京城。恭亲王见此事重大，便将奏折转给左宗棠，以听取他的意见。

左宗棠每次展阅一页，往往都会因为海防之事而论及西陲之事，然后对自己平定西域的事情讲个滔滔不绝。讲到高兴处，左宗棠甚至拍案大笑，声震旁室，讨论海防奏折的事情反而忘掉了。

次日，左宗棠又阅一页，还是如此。其他参与讨论的大臣开始还勉强酬答，但左宗棠话如泉涌，弄得大家最后个个无以张嘴，哈欠连连。

这事讨论了半个月，左宗棠连奏折都没有看完，恭亲王也只好收回奏折。也许左宗棠是有意为之，他对李鸿章素来就没有什么好感。

《南亭笔记》里提到，左宗棠暮年昏瞀不知人事。每次吃饭时，经常要随从喂到左宗棠口中，直至左宗棠摇头，表示吃饱，这才停止。

晚年的左宗棠有时痰迷心窍，记忆力大为衰退。别人给他奏事，刚说完他就忘了，有时候干脆就只点头而已。

就连洗头，也是随从将左宗棠的头强行按下，其他人则各拿毛巾给他擦头擦脸，左宗棠唯有口眼乱动而已。

每当要出去时，随从则塞给他一根御赐的龙头杖，随即左右两人掖着他送到轿中。

还有一次，旁人亲眼看见左宗棠的一个小跟班给他送燕窝。左宗棠刚喝完，小跟班居然把盛燕窝的银碗塞入自己怀中。左宗棠近在咫尺，却浑然不觉。

英雄暮年，有时候也着实令人遗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