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通灵神捕(上)(10)
“什么?没有?”卫无端在正堂惊叫,连在卷宗室里查卷宗的蒲松龄都听得一清二楚。
“就是没有。”五儿抓起茶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拿袖子一抹嘴,接着道,“我和许字带着兄弟们跑遍了京城的布庄,都说今年压根儿就没进黑紫色的料子,绫罗绸缎一概没有。”
“这可奇了怪了,难道朝廷明令禁止穿黑紫色了?”
“布庄的老板说了,这种货色只有京城富贵圈儿里的人才买得起,他们进什么货,进多少,全看着富贵圈儿的风尚。那些人从来不喜欢重样,这黑紫色的料子是前两年流行的,今年穿出去会让人笑话,所以他们这些人精早就料到不会有人买,也就没有进。”
“得,以为是条光明大道,哪知道却是条死胡同。”卫无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冲着五儿挥挥手,“你们也累了几天了,赶紧歇歇吧。”
蒲松龄在卷宗室里听了这话,心里暗自思量,他梦中见到的人背影笔直,走路时脚步轻盈,应该是个年纪轻轻的高手。不过,仅仅知道年纪也未必有用,穿得起黑紫色绸缎长袍的年轻公子哥儿,在京城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范围还是太大。
前两天他趁着夜里没人的时候,私底下溜到六扇门放尸体的地方,找到死在城东的婢女尸体和死在城西的银匠女儿尸体,照着他上次入梦的方式,分别拉了这两位姑娘的手,结果这两位姑娘也都只是看到了凶手的背影而已。
今晚再去看看那位死在狗牙胡同里的姑娘,若连她也没看见凶手,那就真的是一点线索也没有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翻箱子里的卷宗。
“嚯,这么大霉味。”五儿靠在卷宗室的门框上,嫌弃地揉了揉鼻子,“赶着天气好的时候招呼兄弟们帮你搬出去晒晒吧,再这么下去,你也离长毛不远了。”
蒲松龄笑道:“所以啊,你们这见天儿在外跑的才是福气。”
“快得了吧,为了那段丝线,这两天跑得我腿都细了。”五儿一挥手,嘴上虽然埋怨,脸上却还是神采奕奕,指着蒲松龄脚下摊了一地的陈年老卷宗,咋舌道,“咱们这案子得查这么多卷宗?”
“当然用不上。”蒲松龄将一摞卷宗放在箱子里,一面道,“我这几天不是闲着嘛,就整理一下以前的卷宗,顺便找点东西。”
“找东西?趁着老刘没走,你问他呀。这些卷宗他都门儿清。你要不好意思张嘴,你跟我说,你要找什么,我去给你问。”五儿拍着胸脯道。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是以前没来六扇门的时候听过的传闻,想看看是不是真的。”蒲松龄随便找了个理由将这话圆了过去。
事实上,关于能够看见残存在尸体上的影像的能力,他对叶雪澜的解释心存疑虑,可又不好追问,所以蒲松龄想在六扇门的卷宗里找找,看是否能够寻到线索。更重要的是,若能找到相同的记载,他也就能说服卫无端相信他做的梦。
只可惜,翻了好几天什么都没找到。叶雪澜对他这怪异的能力如此了解,莫非关于这件事的记载是存留在龙衙的?也不知六扇门的书记官能不能出具公函,向龙衙借调卷宗。
“完了,咱总捕头要遭殃了。”五儿可看不出蒲松龄现在满肚子心事,他的目光追着刚从大门口气势汹汹进来的人,一路到了正堂门口。
“什么意思?”
“来,过来看,这几年里可不多见了。”
蒲松龄忙放下手里的卷宗,跟着五儿来到廊下,躲在柱子后面偷偷伸头看。
只见正堂里多了一个肥硕的身影,穿着官服戴着官帽,满脸愠怒地坐在主位上,气冲冲地对卫无端道:“都这么多天了,竟然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你让我这刑部尚书的脸往哪儿放?眼下这事儿已经惊动了圣上,限期半个月破案,卫无端你看着办。我的乌纱帽丢了,你也别想在六扇门里安生过日子。”
“尚书大人,我这每天眼睛熬得跟兔子似的,就是看着办的结果啊。”卫无端笑道,“要是闭着眼睛瞎办,这事儿早结案了。”
“卫无端!”
“属下听着呢。”卫无端恭恭敬敬地抱拳答应,“喊这么大声,知道的是咱们尚书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六扇门的总捕头归西,人家来给喊魂哭丧呢。”
“咳。”蒲松龄闻言,忍不住吃吃地笑出声来。
五儿在上面拍了一下他脑袋,示意他不要出声。
又听刑部尚书道:“我可不敢盼着你死,不然这期限半个月的案子我着哪个去办?”
“大人抬举了。”卫无端微微一笑,“不过,尚书大人此来不只是为了限期破案的事情吧?”
刑部尚书笑道:“不愧是破案第一流的捕头,眼睛比贼都精的。”
“不比贼精明,我抓谁去?”卫无端走到门口,冲着廊下柱子招了招手,五儿一溜烟跑了过去。
“总捕头。”
“带两个人,去牢里把那个强娶民女的管家拉出去丢到街上。”
“是。”五儿笑呵呵地答应了,冲着仍然躲在柱子后面的蒲松龄做了个鬼脸,自去牢里了。
屋里,刑部尚书喝了口茶,怒气稍缓,语重心长地道:“无端啊,我痴长你几岁,见的也比你多些,你听我一句劝,在京城里当官,最要紧的就是别得罪人。你看看你,今天是皇子,明天是王爷,后天又是哪个大人,你数数,这京城里还剩下谁没跟你这位六扇门的总捕头结过怨?就这么下去,一来没人敢提拔你,再者万一以后你出了事,也没人肯帮你。这次算你幸运,关了睿王的管家这么多天,人家睿王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但你要知道,认真追究起来,你这叫犯上,这么大罪名,连我都保不住你。”
卫无端干咳了两声,回答道:“尚书大人,破案的期限我知道了,您要的人呢也扔街上了,请问您还有别的事吗?”
刑部尚书被他一句话噎住,半晌缓过气来,无奈地道:“你这个人啊,就是太不听劝了。我皇榜高中那年你就是六扇门的总捕头,我外放做官又蒙圣上隆恩回到京城,你还是个六扇门的总捕头。哎,卫无端,你自己心里就不觉得憋屈吗?”
卫无端看着刑部尚书,干巴巴地道:“尚书大人,眼下连点线索都没有,给的时间又经不起耽搁。我这里一向人少活多您是知道的,有什么事我会让人写公函呈给您。”
他这话里话外都是下逐客令,刑部尚书就算是个脸皮顶厚的人也坐不住了。
“行,卫无端,我就知道,劝也是白劝。”
“可您还是来了。”
卫无端淡淡一笑,不管是通知破案期限,还是让他放了睿王府的管家,这位给他当了三年上司的尚书很清楚,只需让人送一道公文就可以,他的面子卫无端还是会给的。
“若不是……”刑部尚书的话头猛然止住,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只当我有些时日没见你,来看看吧。你多保重,我回去了。”
说完,刑部尚书也不等卫无端送他,径直出了正堂,一路头也不回地朝着大门口走去。
卫无端迈着方正步走下正堂前的台阶,站在院里看着刑部尚书的背影若有所思。
刑部尚书之所以来这一趟乃是受人所托,能使动刑部尚书的人不多,想如此劝他的人也不多,两类人重叠在一起只有一个,秋霜晚。
总捕头愁不愁蒲松龄不知道,他听见那半个月的期限时,是打心眼里替总捕头发愁。这案子非比寻常,凶手一连杀了这么多人,连点踪迹都没留下,就是神仙下凡也查不出什么结果啊。
再看卫无端,没事人一样,仿佛上头有天大的压力,到了他那儿就算是完了,半点不影响底下的兄弟们。该查死者人际关系仍旧按部就班地查,该找案发地点目击证人依然派了人手去找,发现尸体的地方复查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拿篦子一寸一寸地篦。
每天汇总到蒲松龄这儿的记录几十份,转眼桌上卷宗摞得山高,可就是半点有用的都没有。
卫无端带着蒲松龄把这些记录过了几遍,从现场写下的卷宗,到对仵作叙述的记录,还有那些目击者的口供,报案者的证词,所有这些几乎倒背如流,可到底也没能拼凑出凶手的大致轮廓,甚至连凶手惯常活动的范围都模糊不清。
用卫无端的话说,满城跑的杀人凶手最是要命。
一连熬了好几天了,眼瞧着期限越来越近,蒲松龄不由得焦躁不安,仿佛卷宗上的字都变成了弯弯曲曲的虫子,胡乱摊在纸上不成样子。
蒲松龄撂下卷宗,重重叹了口气,刑部尚书说这案子已经惊动了圣上,这期限十有八九是圣上金口玉言,非同小可。按着律法,逾期不能破案,可是要丢身家性命的。
“查来查去,什么线索都没有。”蒲松龄心里想着,嘴上不由自主就说了出来。
卫无端正埋头读卷宗,头也不抬,嘴里应道:“要是着急有用,这案子早就破了。”
蒲松龄看着卫无端放下卷宗,翻开另外一本,在旁边空白的地方写了几句批注。
他头上顶着破案期限,却沉稳得如同一座山。这是多少年巡捕生涯磨出来的心性,也是一个总捕头的基本功。因为他心里明白,若连他也乱了,那这案子就真的彻底没有破的希望了。
“总捕头,歇一会儿吧,我去给你换杯热茶。”
说着,他端起卫无端面前的茶碗往外走,还没出门,冷不防许字从外面跑进来,跟他撞了个正着。手中茶碗眼看着要落地摔碎,蒲松龄眼疾手快,弯腰一把接住。
蒲松龄心里暗道一声糟糕,又在人前露出武功了。正想着要怎么跟许字解释,直起腰才发现许字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撞了人。
他径直冲到卫无端面前,急吼吼地道:“快,总捕头,快去抓人。”
“抓人?”
“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