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要吃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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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云英炒年糕、香椿拌豆腐、艾饺

中午在一家小饭馆,吃到一盆紫云英炒年糕。

饭馆的小女孩端上来时,我并不知那是什么菜。只觉青碧的叶子覆在白玉似的年糕上,甚是可喜。

夹了一筷送进嘴里,仍吃不出是什么菜,只好问旁边的人。边上有个姐姐说:“草子。”“啥?”另一个姐姐说:“红花草。”哦。这个我晓得,在我的故乡,有一种红花草,它的学名叫紫云英。

春天时,花开似锦。乡下的人割来喂猪。花有什么好看的?喂猪才要紧。那些花呀、草呀,在乡下人眼里不过是看得见的“菜”。既然猪吃得,那人也吃得,后来就进了厨房。

听奶奶说,在饥荒年代,红花草是可以果腹的,但是红花草吃多了,肠子会胀气,有人实在饿极了,吃了很多红花草,结果胀死了。就像有人吃豆子,村子里也有吃多了豆子撑死掉的。饿极了的人,肠胃本来就萎缩了,要悠着点吃。但是饥饿的人哪里做得到呢?

我不记得小时候有没有吃过红花草,大抵是吃过的。我的记性现在很糟糕,许多吃过的东西、见过的人、经过的事,不知不觉都忘掉了。甚至一个很熟的人,在马路上喊我的名字,我也可能一下子认不出来。

红花草,我还是叫它紫云英吧,这个名字真是贴切,紫云英开的时候,就像一片紫色的云霞。一片紫云英花田,像一个梦境。跟普罗旺斯的薰衣草比一点也不逊色。在我的故乡,春天的田野,开着一片梦幻的紫云英。这一片紫云英,也许现在还在。它就在我的家门前,我的目之所及处。不用去远方,就可以看见。但因为近在眼前,我却忽略、漠视了它的美。

这一盘紫云英炒年糕,勾起了我的思乡之情,岂止是思乡之情呢,还挑动了我的味蕾。

我想起来我是吃过紫云英的。春天的黄昏,坐在廊檐下的一张小木桌上,奶奶端来一盆菜,青碧的叶子,鲜绿可喜。夹一筷子到嘴里,鲜、嫩,春天的菜,似乎都有这样的灵气,譬如香椿、马兰头、春笋。

第一次吃香椿,并不觉得香,反而觉得臭烘烘的,吃多了却上了瘾。香椿炒鸡蛋,要用小火。鸡蛋和香椿搅拌匀了,倒入锅里迅速炒熟便盛起来,炒久了香椿和鸡蛋都会老掉。老掉的香椿,色泽就不太好看了。

还有香椿拌豆腐,香椿切得极碎,撒在豆腐上,拌一点麻油。香椿的香和麻油的香混在一起,吃起来唇齿留香。

今日还吃到一道菜:艾饺。问端菜的女孩子:“艾饺是怎么做的?”女孩子说:“你去厨房问我妈吧。”于是就去了厨房。

女孩子的妈妈从冷柜里拿出一袋草,拈一朵放到鼻子旁,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女孩子的妈说:“就用这艾,煮熟了,汁水拌到粳米粉里,揉成粉团,再往里面塞野菜香干丝。”

女孩子妈妈说的艾,看起来像一朵马兰头,只是叶子毛茸茸的。用手机搜索,跳出“鼠曲草”,也叫清明草、秋菊草、佛耳草、软雀草、无心草、蓬草、白头草、毛毛头草、田艾。

一种植物,怎么会有那么多名字呢?这些名字是这样生动、贴切,既描摹了它的外形又有独特的深意。

鼠曲草有祛风除湿、解毒的功效。春天的植物,很多都有清凉解毒的功效,大约是因为春天人体易感风寒,所以要吃一些清凉解毒的东西吧。

端午节,把艾草和菖蒲挂在门上,就是为了驱妖除魔。艾灸,据说能治百病。

鼠曲草其实并不是艾草。艾草的气味,比鼠曲草更浓烈一些。艾草大约是世上气味最浓烈的植物了,只要屋子里放了一株艾草,一屋子皆是清香。也有人觉得艾草的气味刺鼻,而我是格外喜欢艾草的香气的。

吃完一盆紫云英炒年糕,香椿拌豆腐,再吃几个艾饺,这一顿饭,吃得非常尽兴。

临走时,那个饭馆的小女孩去野地里摘了一株艾草递给我,我把它装在了牛仔外套口袋里,就这样怀揣香草,一个人走啊走,走在暖融融的春光里。只觉天地间一切皆是好的、美的。

人生的乐趣,不过在这一日日的光阴里,朴素的日常中,蔬菜、瓜果,以及细枝末节的事物上。

烟火俗世,是这样可亲,也最令人迷恋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