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很少有人会说约翰·昆西·亚当斯（John Quincy Adams）改变了自己的生活。真正能这么说的人，也明智地把这句话藏在心里。我的朋友告诉我，我对修辞这种3000年前的说服艺术的热情，最好别写出来。

约翰·昆西·亚当斯向我介绍了修辞，改变了我的生活。（真的很抱歉，可我还是想这么说。）

多年前，我漫无目的地在达特茅斯学院的图书馆里溜达，随意翻阅着书。在书架的一个昏暗角落里，我发现了一大堆有关修辞这一说服艺术的书。一本褐红色封面、灰尘扑扑的书，恰好放在我视线的高度，封皮上写着“亚当斯著”。我翻开它，感觉像是走进了科罗纳多岛（Coronado），这里遍地是宝藏。

这本书包含了一套修辞学讲义，是1805～1809年亚当斯担任美国参议员，往返于马萨诸塞州和华盛顿期间，在哈佛大学教授本科生时所用。在他的第一堂课上，时年38岁、腆着肚子的秃头佬亚当斯，敦促讲台下那些瞪大眼睛的青年：“从古代雄辩家的遗迹里取经，这些人有着不可抵挡的力量，这种力量塑造了人的思想和讲演者的意志，让国家听从这声音的指导。”对我来说，这听起来更像是催眠而非政治，并带着些许神秘异国情调的酷劲。

多年以来，我尽自己所能地阅读与修辞相关的内容。我逐渐意识到，亚当斯的用语虽然听起来太古老，但他描述的力量是真实存在的。修辞不仅仅意味着华丽的讲演，也不仅仅意味着“运用文字……去影响或说服”（这是《韦氏词典》上的定义），它教我们争论而不动怒，它提供了一个机会，接通了一种我从不知晓其存在的社会力量之源。

可以说，是修辞说服我找到了社会力量之源。

在十几年前我动手撰写本书时，妻子认为我总算把修辞整理出自己的体系了，但这还不完全。从那时起，修辞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每天都会在和学生的Skype聊天、大学讲座和咨询工作中，对修辞产生更多的理解。而且，我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修辞里，竟然真的有用。本书已被译为11种语言，它成了美国高中、大学预修英语课程的标准读物，在数千所大学和法学院里被传授，还成了《纽约时报》的教育类畅销书（谢谢教育工作者们）。

但有用的地方还不在这里。我看到修辞在最聪明的年轻人当中传播，给我们这个深陷困境的美国社会带来了希望。在当今这个时代，假新闻、怪政治频出，社群和大学校园集体思维混乱，修辞为我们带来了一条出路。或者说，它展示了一条道路，回到致力于解决问题的对话上，正是这样的对话，最初造就了资本主义民主政治。

另外，我的家人也发现了修辞在私人生活中的用处。我的儿子和女儿小时候总听我在餐桌上滔滔不绝地讲述修辞，如今自然而然地变成了雄辩家。虽然在本书问世的大部分时间段里，他们仍然是青少年，可如今，他们成了有着绝佳口才的成年人。我女儿小多萝西在华盛顿特区做护士，治疗器官移植的患者；我儿子乔治在爱达荷州太阳谷教授高中历史——还以本书为教材开了一门辩论课。他俩都知道该怎样争论而不动怒。我的妻子老多萝西利用她的说服力，为医学院和各大医疗中心筹集资金。

读者似乎也受益匪浅。我喜欢听读者说自己怎样运用本书介绍的工具。他们经常请我说出自己最喜欢的修辞手法，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多地使用“让步”——也就是同意对手观点的做法，它比任何其他工具都能更快地消弭紧张气氛。

与此同时，读者和教育工作者还想获得更多的技能，比如应对霸凌、撰写文章等。本次新版包含了与两者相关的新章节，外加一章内容深入探讨“转义”的奥秘，也就是那些丰富诗歌、操纵选民的歪曲现实策略。

这一版放弃了一些过时的流行文化引用，但保留了《辛普森一家》的所有内容。因为这套剧集的大部分幽默都来自扭曲的逻辑，靠它来教授逻辑谬误再有趣不过了。

在撰写这份手稿时，我正亲眼见证着唐纳德·特朗普在政坛的惊人崛起。许多选民赞赏他直言不讳的政治修辞。但2016年，特朗普的竞选让我有机会揭示一种最酷的讲演技巧——呼吸周期（period）。特朗普对它的运用可谓臻于化境。

最后，你会在本书附录中找到名为“争论实验室”的内容，内有丰富的练习。这来自与天才修辞学家戴维·兰德斯（David Landes）的合作。他在迪拜的美国大学教书，在世界各地举办过无数的讲习班和嘉宾讲座。各位读者可以在该部分找到我们的测验和练习，还可访问ArgueLab.com获取相关视频和博客文章。教育工作者请注意：戴维写过一本教学辅导用书，可到兰登书屋免费索取。欲知怎样获得，请访问ArgueLab.com，点击“教育工作者专用”（For Educators）链接。

戴维传授修辞的方式很适合我们这个时代。虽然许多人对这样一种操纵艺术的伦理道德提出了合理的质疑，但他指出，修辞能以一种其他学科做不到的方式把我们拉到一起，“它为无力者带去力量，疗愈伤者，恢复关系”。

事实上，虽然修辞能够帮助培养顶尖的辩手，但基本上，这门手艺与获胜无关。“辩论的情况各种各样，辩论的动机亦然。”戴维说，“很多人希望自己的观点被人听到而不做判断，有些人需要参与感，还有些人感到了乔装拥有自信观点的压力。”

这就是修辞的用武之地。它可以帮助你理解言语的深层力量和背后动机。有效的说服需要解读受众的信念和期望、价值观和情感。你可以玩世不恭地做到这一点。你可以用修辞来表达观点，甚至改变世界。但一如戴维所说，目标往往是“人，而非观点”。

修辞可以是一种破坏性力量——很多时候，它的确如此。仅此一点，它就值得学了——哪怕只是希望自己免受它的摆布。但修辞也提供了我所知道的最强大的治愈能力。我真的相信，它能拯救我们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