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控制时态
玛姬:霍默,批评很容易……
霍默:还有趣!
——《辛普森一家》
“孤女安妮”定律
修辞应对时间的三个基本议题
这下,你有了个人目标(想从争论中得到什么)和受众目标(情绪、思想、行动)。在你开始争论之前,再问自己一个问题:议题是什么?根据亚里士多德的说法,所有议题都可以归结为三种(希腊人为“三”这个数字发狂):
●指责
●价值观
●选择
争论工具
三个核心议题:指责、价值观、选择。
你可以把涉及说服的任何议题都归入这些类别之一。
谁动了我的奶酪?这当然是个指责的议题:谁干的?
堕胎应该合法化吗?价值观。让女性选择是否结束自己身体内萌芽的生命,在道义上是对还是错?(我选择的词语暗示了各方秉持的价值观:女性对自己身体的权利,以及生命的神圣性。)
我们应该在底特律建一座工厂吗?选择:建,还是不建;在底特律,或不在底特律。
安吉丽娜·朱莉和布拉德·皮特应该分手吗?价值观——但并不必然与道德挂钩,而是你和对话者各自重视的东西。他们是不是长得太好看了,没法分开呀?
O. J.辛普森[1]真的杀了妻子吗?指责。
我们跳舞吧?选择:跳舞,或者不跳舞。
说服警报
我的清单中缺少些什么?大写的真相?你就不能争论真假吗?能,但这就不是说服了。绝对真理需要一种不同的争论,哲学家称之为“逻辑论证法”(dialectic)。它试图发现事物,而不是说服人们接受。
为什么要在乎哪个问题属于哪种核心议题呢?它之所以很重要,是因为如果你围绕错误的核心议题进行争论,就永远无法实现你的目标。让我们来看一对在客厅里读书、听音乐的夫妇。
女:能把它调小声点吗?
男:刚才设定音量的人是你呀。
女:哦,真的吗?那今天下午是谁到处放《自由鸟》(Free Bird,摇滚乐队Lynyrd Skynyrd的代表作)来着?
男:所以这才是重点吧?你讨厌我的音乐。
女方想从这场争论中得到什么?安静。这是个选择问题。她想要男方把音乐调小声些,但争论并未着眼于选择,而是先指责,接着又进入了价值观。
指责:刚才设定音量的人是你呀。
价值观:所以这才是重点吧?你讨厌我的音乐。
当你争论起之前的噪声冒犯和《自由鸟》的存在意义时,是很难就调低音量做出积极选择的。
我所给出的核心议题(指责、价值观和选择)的例子,表现出了一定的模式。指责问题与过去有关,价值观问题是现在时,而选择问题与将来有关。
●指责=过去
●价值观=现在
●选择=将来
如果你发现一场争论走向失控,那不妨试着改变时态。要指责奶酪小偷,请使用过去时。为了让某人相信堕胎是一种可怕的罪行,请使用现在时。不过,将来时是让客厅走向宁静和消停的最佳时态。
为每个时态都设计了一种修辞形式的亚里士多德,最喜欢将来时。
他说,过去时的修辞,处理的是正义问题。这是法庭里的司法论据。亚里士多德称之为“司法性修辞”,因为它涵盖了司法。因为音乐而发生口角的夫妇,用过去时来彼此指责。
男:刚才设定音量的人是你呀。
女:那今天下午是谁到处放《自由鸟》来着?
如果希望控诉某人音量开得太大(甚至音乐品位太烂),那么,过去时是正确的时态。司法争论有助于我们确定谁做了某件事,而不是谁正在做或者将要去做。在电视连续剧《法律与秩序》(Law & Order)或《犯罪现场调查》(CSI)里,你会发现大部分对话都是过去时。它适用于律师和警察,但一对恩爱夫妻对这种时态可要留心。司法性修辞的目的是确定罪责和惩罚;养成彼此惩罚习惯的夫妇,会落得跟戈特曼博士爱情实验室里那些不幸夫妇一样的下场。
现在时怎么样呢?它会好些吗?可以好一些。现在时修辞处理的是赞美和谴责,区分好坏,把这群人和那群人分开。亚里士多德专门用现在时来形容那些达到了社群理想,或背离了此类理想的人。现在时是毕业典礼致辞、葬礼演说和布道的共同语言时态。它向英雄表示祝贺,谴责共同的敌人。它赋予了人一种群体认同(我们了不起,恐怖分子是懦夫)。当领导者有可能要迎接未来的挑战时,你会听到类似的群体演说。
在工作中试试这一招
大多数办公室里的背里插刀都使用过去时态或现在时态(“上次投标就是他搞砸的”“她是个混蛋”)。如果你发现自己成了受害者,那就把问题重新聚焦到将来的选择上:“指责我,对我们拿下新合同有什么帮助呢?”“不管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个混蛋,都不妨想个办法,让你我友好相处吧。”
说服警报
如果说这似乎暗示了一种议程,你猜对了。一如你在上次总统大选期间看到的那样,民主党和共和党人都喜欢使用现在时态。“希拉里是骗子!”“特朗普超级糟糕!”
这是煽动民众的一个好办法,也是进行民主政治的一条污秽途径。我们将在第30章中做更详细的讨论。
亚里士多德给这种语言起名为“示范性修辞”,因为古代演说家用它来展示自己最奇妙的技巧。我们提及的吵嘴夫妇用它来划分“你我”的阵营。
男:所以这才是重点吧?你讨厌我的音乐。
释义
对示范性修辞,亚里士多德所用的希腊词汇是“epideictic”(意为“辞藻华丽的”),但只有修辞学者才会使用这个绕口的词语。他们只是为了进行演示。
你或许会说,男方唯一犯的错就是从过去时变成了现在时。但我们别对彼此横挑鼻子竖挑眼了行不行?说到底,男方可能说得没错,这场争论和他爱听的Lynyrd Skynyrd有关,和音量旋钮没关系。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对话突然变成了“人以群分”:我喜欢我的音乐,你讨厌它。如果这位男士碰巧是个政治家,他就会发现自己将情不自禁地加一句:“而这是错的!”我们用现在时谈论价值观:这是错的,这是对的。瞧不上我的《自由鸟》之歌,在道德上是错的。
如果你想达成一个共同决定,就必须聚焦于未来。将来时,是亚里士多德最喜欢的修辞时态。他称之为“审议性修辞”,因为它主张选择,并帮助我们决定怎样实现双方的共同目标。亚里士多德认为,审议性争论的主要议题是“有利的”。这是最实用的一种修辞。它跳过对错好坏,只求方便权宜。
在招揽时试试这一招
如果你正和某一个优秀的公司或候选人(或是任何类型的请愿者)展开竞争,请用将来时来迎击对手。“你们听到了许多吹嘘之词,过往的成绩,我的对手有多棒,等等。但让我们来谈谈将来吧:你们想做到些什么?”
●现在时(示范性修辞)往往以人们凝聚或分离为结束。
●过去时(司法性修辞)威胁施加处罚。
●将来时(审议性修辞)许诺带来回报。
这对可怜的夫妇仍卡在现在时的僵局里,让我们回放一下他们的对话,让他们说话时多多审议,也就是说,使用将来时。
女:能把声音关小些吗?
男:当然,我会乐于效劳(I’d be happy to)。
且慢,他不是应该说“我乐于效劳”(I’ll be happy to),而不是“我会乐于效劳”吗(使用“I will”而不是“I would”)?嗯,没错,你说得对,他可以说“我乐于效劳”。但他运用了条件语态,也就是加了个“会”字(在英语里,也就是用“would”而不是“will”),给自己留了个切入口。
男:是音乐太大声了,还是说你想让我放点别的东西?
女:哎呀,既然你自己主动提到了,那我希望来点嬉皮味没那么浓的音乐。
哎哟!他态度友善,她却羞辱了一整个经典的摇滚流派。这让他觉得该还以颜色,但他做得很温和。
男:你是说来点更高亢些的?那种我不怎么喜欢。想看部电影吗?
男方把争论拉回选择上,以免对话变得太扎心,兴许也免得她失去平衡,从而让女方更容易接受说服。
说服警报
你大概猜得出来,这本书不是我匆匆忙忙一蹴而就的,要不然,我该怎么为频繁偏离主题找借口呢?西塞罗用跑题来改变争论的语调和节奏,我也是这样。我在介绍语态的过程中顺便介绍了一招说服窍门,是希望揭示这些工具该怎样用于多种情况。
女:你脑袋里想到了什么片子?
男:我们还没看过《火星救援》(The Martian)。
女:《火星救援》?我讨厌那部电影。
他其实清楚得很。这有点小小地跑题,但我情不自禁地想向你介绍另一个修辞窍门:一开始首先提出一个极端的选择,这能让你真心想要做的事情显得更加合理。我自己就曾运用这一技巧,让我妻子答应给儿子用上我叔叔的名字乔治。我提出了许多其他选项(我个人最爱的是赫尔曼、梅尔维尔、海因里希斯),直到她最后说:“唉,我说,‘乔治’听上去也没那么糟。”我吻了她,告诉她我太爱她了——同时悄悄在心里又给自己打了个争论胜出的记号。
回到这对夫妻的对话。
男:好吧,那么,《泰坦尼克号》怎么样?
他知道她可能更喜欢别的电影(她很容易晕船),但在听到第一个选择后,《泰坦尼克号》也显得没那么糟糕了。
女:好吧。
那就是《泰坦尼克号》了,这恰好就是他本来想看的电影。三种修辞形式之间的区别,决定了民主政治、企业或家庭的成功。还记得我跟儿子乔治的争论吗?
我:谁把牙膏全用完啦?
乔治:这不重要,对不对,爸爸?关键是我们将怎样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除去讽刺,这个孩子还把修辞从过去时切换到了将来时,从司法性转到了审议性,这一点值得表扬。他把争论切入决定模式:什么样的选择能带给我们最大的优势,囤积起用不完的牙膏呢?
[1] O. J. Simpson,辛普森原是美式橄榄球运动员,1995年,被指控在1994年犯下两宗谋杀罪,受害人为其前妻妮克尔·布朗·辛普森及其好友罗纳德·高曼,经过漫长的公开刑事审判后,因证据存有漏洞被判无罪。此事在美国哄传一时。——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