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击鼓放衙的时辰,白隐川与晏池并肩而出,却未见晏溪身影。
晏池笑道:“世子,今日是双五团圆节,世子孤身在北盛,想来也是逢节思亲,在下冒昧,不知是否有幸请世子莅临寒舍,共度佳节?”
白隐川闻言,感激道:“多谢晏大人,只是大人一家团圆,在下前去,太过叨扰。”
晏池挥手道:“怎会?世子亲临,蓬荜生辉!且,这也是舍弟特意嘱咐,一定要请他的白兄前来赴宴。”
白隐川一听“白兄”二字,心绪似又回到那日林中晏溪与他并肩迎敌的情形,一时间多有感慨,便答应下来。
晏家花厅,白隐川正与晏父晏母还有晏池同坐叙话,他久久不见晏溪,便询问晏池。
晏池笑道:“世子要来,这北盛唯一的南蛮菜大厨自然要忙些。”
白隐川闻言,一阵暖流不期然涌上心头。
少顷,双锦进来道:“老爷,夫人,都备好了。”说罢,她暗觑白隐川一眼,便退下了。
几人步入餐厅,便见晏溪领着双锦张罗着碗碟杯著。她抬头见白隐川,点头笑道:“白兄。”
白隐川也浅笑道:“晏贤弟。”
双锦见两人称兄道弟,便知晏溪在白隐川这里进展顺利。她将手头上的事忙完,退出餐厅,便去向神王暗报了。
白隐川坐下来,见桌上的菜式以清甜为主,晏溪的用心可见一斑。
饭后,晏溪邀白隐川来院中散步。
两人一路信步缓行,一时无话。白隐川自小身边莺莺燕燕,环肥燕瘦,但他心中却对女子有些抵触,毕竟他见过太多对他明佻暗撩的女子,因此除了自己已故的母亲和侍女白霜,他几乎从不与女子独处。
眼下,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晏溪面色如常,并无半分矫揉造作之态,“白兄,我有一事,不吐不快。”
白隐川停下脚步,“请讲。”
“女子便不配结交白兄吗?”晏溪正色问道。
白隐川连忙道:“自然不是。”
晏溪没有容他辩解,又问道:“你我可以互称兄弟,却不可互称兄妹吗?”
白隐川一怔,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似是酸涩,又似惭然,却坚定道:“若你愿意,我必如令兄,将你珍视为亲妹一般。”
晏溪释然一笑,执女子礼欠身道:“隐川哥哥。”
白隐川看在眼中,只觉得这院中的月下百花皆黯然失色,眼前只剩下这一个女子和这一声“隐川哥哥”。
夜已深,人欲眠。
晏溪沐浴之后,从浴室走出,便见司徒凡躺在她的绣床上。
晏溪纤指轻梳瀑丝,走过去笑道:“辰龙大人,又有何吩咐?”
司徒凡坐起来,将晏溪拉到床前坐下,细细看着她沐浴后带着晕红的笑靥,颇有深意道:“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有啊,想问你近来与叶大人一同查案,是否相处愉快?”晏溪玩笑道。
司徒凡低头轻笑,从怀中取出两张红艳艳的纸张,递给晏溪。
晏溪接过纸张看了一眼,“婚帖?”
“嗯,我已写好了自己的名字,该你了。”司徒凡深情凝望,眼中还有种她难以读懂的情绪。
晏溪娇羞低头,“这,是要娶我吗?”
“是,自回到北盛,我便有了这想法。”
“回到?”晏溪抬头诧异道。
“我一直未告诉你,我本名便是司徒凡,是这司徒家的庶子。”司徒凡双眼迷离,似是沉浸在一段遥远的回忆中,“我司徒家祖籍便在南涯,信奉十二生肖神王,我的父亲为了取信神王,受我嫡母蛊惑,将我送入神营,还骗我说是送我从军,我空怀一腔报国热血,却投了这暗无天日的地狱!”
晏溪听他诉说身世,满心疼惜,轻握着他的手,却见他转眸看她,“那日我在神营林中见你护着那女子,就像看到那个无知单纯的自己,在暗处为你惋惜。可当我见你杀她时,如此果决,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对待仇恨,可以这般简单。后来我问你,才知道,你连仇恨都没有。你让我明白,仇恨是多么无用!”司徒凡握住晏溪的双手,如奉珍宝。
晏溪道:“我从不知你有这样的过往。”
司徒凡注视晏溪,苦笑道:“正如,我也不知你的过往。你不想告诉我吗?”
晏溪避重就轻道:“我不过一个孤女,自小父母双亡,漂泊天涯而已,能有什么过往?”
“呵呵,你不愿说,我便说我知道的。那日,我们初入皇卫营,你便与公羊禄一见如故。晚间我故意跟你们二人去一醉阁,到你们雅间时,初时里面很安静,后来大约是发现了我和叶雨薇,突然便欢声笑语,我当时便怀疑,你们二人早就相识,应是在雅间中密谈。”
晏溪心惊不已,未曾料到司徒凡竟早有怀疑。
司徒凡继续道:“你伤愈回皇卫营前夜,我来看你,却见你院中有一黑影闪出,一看便是暗者中的高手,我没有进来,而是追了出去,却一无所获。第二日,你一回来,我的桌上便有了那份卷宗,里面有一页,纸张崭新,显然是刚放进去的,我发现纸张上有一股焚香的味道,与公羊禄身上的味道一样。”
晏溪叹息,焚香是螺黛堂中女子的习惯,作为盗门,她们自知行盗是损阴德之事,便常焚香供奉无主之魂,以赎还自己的罪孽。她在神营无法焚香,因此便没了这习惯,但公羊禄显然还会焚香,不想竟因此暴露了她。
“那日我刻意问你们两人对那两桩案子的见解,你们所言,步步引我接近真相,我才确定,你和公羊禄,不简单。”司徒凡拿起婚书,“我可以不问你的真实身份,只想知道,你对我是利用还是真心?这婚书签上的能否是你的真名?”
晏溪垂眸,看着眼前的婚书,心中悲戚,久久不语。
司徒凡起身,向窗边走去,“我会等你的回复。”
几日后,快到放衙的时辰了,皇卫营中人正各自忙着,忽见主卫杨文建从后堂疾步走出,站在堂前高声道:“副主卫,副卫,从副卫可都在?”
狄俊华忙上前道:“除了从副卫何天宝在皇城巡守,其余人皆在。”
杨文建闻言,看似随意地指着从副卫周玉琛道:“就你吧,去把何天宝一队换下来,让他速速回营,我有事吩咐他。”
周玉琛拱手称是,便出了大堂。
杨文建看着他的背影,对副卫谷朝使了个眼色,谷朝便也跟着退出大堂。不一会儿,便见他回来,手中提着一柄染血的长剑,“主卫大人,周玉琛已被卑职斩杀!”
众人闻言皆如惊弓之鸟,噤若寒蝉。
杨文建看着众人道:“出堂,集合普卫!”
一炷香后,八百普卫在营中演武场集结。
杨文建登上点将台,朗声道:“北涯琪王朱振,世子朱宇君,今夜将携一千死士,潜入皇城,意图暗害圣上,起兵谋反。本官已得密报,斩营中奸细周玉琛于阵前。本官知道,你们中也有受其蛊惑之人,但今夜不予处置,许你们戴罪立功!今夜,我皇卫营要入皇城护卫圣上及后宫众女眷,凡有违皇卫营军规者,斩!”
“诺!”八百普卫喊声震天。
杨文建又道:“女卫何在?”
众人面面相觑,皇卫营中何时有女卫?但当他们见身边有同僚纷纷步出、走到军阵前方时,他们才知朝夕相对的“兄弟”竟是女子。几百年来,女卫一直这样秘密地存在,却无人知晓,多少女子的美丽都在这皇卫营中被埋没,直到嫁人时,还要假借各种罪名被赶出皇卫营,更名改姓。
叶雨薇向女卫阵中走去,却意外发现副主卫中公羊禄、晏溪、郑小冰、杨柳青也随她进了女卫阵。
唐枫桥目瞪口呆地看着几女,“她,她们......”
叶雨薇站定后,转头对晏溪怒目而视,显然是想起那夜晏溪与司徒凡在她面前所演的那出“好戏”。晏溪视若无睹,泰然自若。
约一百女卫站在阵前,却见杨文建身边的副主卫戴然,突然向前迈出一步,向杨文建行礼道:“女卫指挥使戴然,拜见主卫大人。”
杨文建转头看向她,“戴然听令!命你带队即刻入后宫,护卫后宫女眷,不得有误!”
戴然毅然道:“戴然领命!”她抬头,深深看了杨文建一眼,便带着女卫队去往皇城。
女卫队到了后宫皇后居所凤仪殿,戴然为她们分派了任务,叶雨薇、晏溪和公羊禄等人被安排在廊下潜伏,戴然领着几十名普卫在屋顶持弓执箭。约百名女卫,隐于夜色中,严阵以待。凤仪殿的院墙外,司徒凡还带着唐枫桥和两百普卫设伏。
一个时辰后,大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别拦着本王,本王要见皇后娘娘,问个明白!”
“就是!为何要将本世子和昭王爷禁足!”
两个嚣张跋扈的声音响起。
戴然秀眉骤然蹙起,却做了个按兵不动的手势。不一会儿,便见两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不顾几个内侍的阻拦,冲进了凤仪殿外的院中。
两人一进来,便对上约百双眸子,一时间呆若木鸡,身形如定。
戴然飘然落在两人身前,下拜行礼道:“臣女戴然,拜见昭王殿下,烁王世子殿下。”
晏溪暗自抬眼,眼前的两人便是启光昭王萧术和云兰烁王萧敏之子萧正,两人按辈分是皇帝的侄子。二人生得一表人才,俊美的五官透着一股贵气。皇族中人,皆是一副好皮囊。
但这两人的怂样子却给人一种金玉其表败絮其中之感,“这......这是何意?”萧术艰难开口,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怯意。
“臣女等奉命护卫后宫,还请王爷和世子速进殿内,以保周全。”戴然说罢,便引着两人来到殿前。
紧闭的殿门开启一条缝隙,殿中人确认了两人身份,才放他们进去。
须臾,便听萧正在殿内大叫:“你们......唔......”听声音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紧接着,就见萧术义愤填膺地提剑从殿内出来,朗声道:“本王今日也要在此誓死保卫皇城,谁也不许拦我!”
众女正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弄得不明所以,就见萧正灰溜溜跟出来,“术哥,别扔下我,我不想和她们待在一起。”
萧术转头瞪他一眼,萧正自觉失言,便不再说话,双手却紧紧抓住萧术的衣袖。
戴然见这两个祖宗又跑了出来,还一副打死也不进殿的样子,只好吩咐道:“叶雨薇,晏溪,你们二人保护王爷和世子,有任何闪失,唯你二人是问!”
“是!”两人上前,将萧术和萧正请到石柱后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