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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与伍员及西施
“端午”亦作“端五”,属我国“四大传统节”。“端”与“初”同义,故又称“初五”;而“五”与“午”相通,依地支记,午时为“阳辰”,所以,端午也叫“端阳”。端午的月、日皆为“五”,则又叫“重五”和“重午”。此外,端午节还有诸多别称,如夏节、龙日、女儿节、龙舟节等。
端午称谓多,表明端午起源的说法不止一个。譬如“祭屈原”; “迎涛神(水神)”; “恶月恶日驱避”等。
祭屈原流传最广泛,我在《诗意端午》已经谈,今天闲聊迎“涛神”的起源。此说盛行于浙江,言端阳就是祭奠忠臣伍子胥被吴王“鸱夷浮江”。
伍子胥(前559-前484年)名员,本春秋楚人,却成吴国重臣。祖父及父兄,俱为楚大夫。然延至楚平王,残暴荒唐,疑心太子,使子胥父兄皆受牵连而戮亡。子胥逃吴,途经昭关(今安徽含山县),见已被重兵把严,伍员进退两难。先得渔翁搭救,渔翁替子胥保密,自刎宝剑;后有浣纱女施饭,亦为其保密,浣女投河了断。最终幸遇扁鹊徒弟东皋公,藏伍于自家后花园。但仍无计过昭关,使子胥一夜愁白了须髯。京剧《文昭关》,就演的这一段。子胥乌衣青髯,腰系宝剑,武生打扮。那段“二黄慢板”,幽咽婉转,凄怆惨然,特摘抄半段,感受伍员过关之艰难:
“一轮明月照窗前,愁人心中似箭穿。实指望到吴国借兵回转,谁知昭关有阻拦。俺伍员好一似丧家犬,满腹的冤屈向谁言?我好比哀哀长空雁;我好比龙游在浅沙滩;我好比鱼儿吞了钩线;我好比波浪中失舵的舟船。到如今夜宿在荒村院,我冷冷清清向谁言?” 一段“二黄”未唱完,子胥就接连更换三口髯,从青丝变成了白发飘然。
京剧名家于魁智乃杨派老生,嗓音宽厚苍劲,做功老练沉稳,十分符合剧中人的心情与处境。而子胥顷刻满头白发,顿使东皋公生出过关之法——蒙混。
后,子胥助吴公子登基,借吴灭楚,报了杀父之仇。再后,又助吴破越,子胥劝吴王“宜将剩勇追穷寇”,不给勾践以喘息,让他无“卧薪尝胆”之时机。而夫差却中越美人计,与西施沉迷,国事懒梳理。连诗仙李白亦心生叹息:“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吴歌楚舞欢未毕,青山欲衔半边日”。其意是:黄昏乌鸦归栖息地,吴王却在姑苏城台醉生梦死。歌舞升平犹未毕,已到日落西山时。含蓄委婉,对夫差的沉迷酒色,不无遗憾。
不仅如此,夫差还听信谗言,赐死子胥于“属镂剑”。并在五月端阳,将子胥遗体,盛以鸱夷,绑石投江,名曰“鸱夷浮江”——就是装进麻袋沉河塘。传说子胥死后,化为“涛神”,保佑沿江吴人。吴人怜一代忠臣,死于非命,为其立祠江边,名曰“胥山”。足见黎民的淳朴良善。因子胥“鸱夷浮江”乃五月端阳,故江浙百姓讲,端阳就是悼念伍子胥被“鸱夷浮江”。
巧极,据《史记》,为勾践复辟立下大功的越大夫文种,最终也是让越王用“属镂剑”赐死;而为国受尽屈辱的西施姑娘,竟让第一夫人定为“亡国尤物”,用麻袋装入,同子胥样,遭“鸱夷浮江”。这事,战国墨子记得详,他在《亲士篇》,深感其可怜而叹言:“西施之沉,其美也”——西施被沉江,竟是因她太漂亮。大美成大罪,足见国君的负义忘恩,着实令人伤心。
说到西施,她确实是吴越争斗的牺牲品。不但墨子同情,古今黎民皆同情。有诗为证。
唐人崔道融云:“宰嚭亡吴国,西施陷恶名。浣纱春水急,似有不平声”。
唐.罗隐也为西子鸣不平:“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
李白则大赞西子美艳以示其褒贬:“西施越溪女,出自苎萝山。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就连曹雪芹也借林黛玉,替西施惋惜:“一代倾城逐浪花,吴宫空自忆儿家。效颦莫笑东村女,头白溪边尚浣纱”。
所以,吴地端午节,多演西施戏。演得最凄美的当属浙江的婺剧。“吴宫嗟叹”那段,真让人伤感。西施十指尖尖,杏睑怆然,将古筝轻弹:“仰飞鸟兮云间,凌长空兮翩跹;失巢穴兮哀怨,恋故土兮呜咽;天茫茫兮路远,知再返兮何年……”。
越大夫范蠡识时务,极聪明。助越灭吴功成,别人皆弹冠相庆,他则只身归隐——传说与其女友西施同行,估计那只是希望好人得好报,仅为表现百姓的善良心。看《史记·货殖列传》,却是这样记载范蠡的辞官远行:“乃乘扁舟浮于江湖,变名易姓,适齐,为‘鸱夷子皮’”。翻译就是:范蠡乘小舟,于江湖漂流。一路改名换姓,到齐地,竟改称“麻袋先生皮”。——睿智的范蠡,为何老改姓名?且这般生僻?还如此不吉利?莫非他没能带西施离去?或是暗示其未婚妻的最终结局亦同于冤死的伍子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