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河的原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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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春华的小理想

清晨的太阳光还没有照进小院子,家里的人们就都开始起床了。

父亲整理起农具,准备出去地里转一圈,奶奶叫住了他,说:“你老是咳嗽不好,趁今儿个不上工,去镇里的了卫生院拣些药吃吃,兴许就好得快了”

父亲说:“吃啥药吃,我这辈子就不信这个了,上回不是吃了大队卫生院李医生开的药了吗?一点也不管用,偶尔咳两声,不碍大事”。

母亲接话道:“哎呀就你觉着没大事,半夜一咳嗽我都觉得肺里都是空的,跟着你难受,你还是去看看吧”。父亲说:“我不去”。

小哥说:“要不您直接上市里一医院去看看吧,市里的医生医术高,一副药就能给您拿下来”。

父亲连连摆手:“我不去,我不去,还要坐那么远的车,又耽误我的功夫,市里的医院大楼曲里拐弯的,找地方都不好找”。

小哥说:“市里我熟哇,我带您去,我又识字,哪个科室都找得快,正好我返校,先带您去看看病再说。”

父亲倒是笑了,说:“我还用你带,我自已也能找得着,想来以前卖菜卖瓜,我哪条街没有去串过?小时候你淘气骨折受伤,都不是我带你去的市里医院?我虽然不识多少字,但在大队的扫盲班里还是优秀学员呢!”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十分自得。

母亲正在扫门前的树叶,停下扫帚,看着父亲说:“你别犟了,我可知道你的心思,你是舍不得花钱,医院去不去得起也要看病呀!”

春华拿着小水枪正在跟秋实打着水仗,听到这话,扭了脸过来,对着父亲,认真地说:“大伯,别着急,等我当了医生了,我给你治,不要钱的”。

小哥收拾停当书包,笑着对春华说:“你当医生?你啥时候当呀?考得上吗你,天天光知道玩”。

我赶过来插话说:“小哥他们老师说了,考医学院要的分数老高了,要最最优秀的人才考得上,你有那个脑袋瓜吗?”

春华愣了一下,说:“那,那,那要怎样的伢子才能考上?我看大队里的李医生也是跟咱们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他怎么就当了医生了呢?”

咳,我们大家都大笑起来,原来他所理解的医生说是大队医务室的队医,并未见过市中心医院那些穿白大褂的大医生。

小哥戳了一下春华的额头说:“你只想当个乡下的赤脚医生啊,这个人生目标也太小了吧,要当就当个大医生,穿着白大褂,在大城市的大医院救死扶伤,当才叫有派头”。

春华呆立在原地,似乎在琢磨小哥说的话。

我上前推了一下他,说:“听到没有?小哥都说了,必须考医学院,出来就当大医生,有点志向,听到没?”

秋实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替他点头。

我转向秋实,问他:“知道怎么样才能考上医学院吗?”

秋实问:“怎么样考?”

“好好学习,高中读理科,考出高分,才有可能被录取,要是学文科,就只能学中医,中医懂吗?华佗,孙思邈那样的,还有扁鹊,课本里都学过了吧!”

春华和秋实都茫然地摇了摇头,春华说:‘我只抓过喜鹊和麻雀,没有见过扁鹊“。

我一时语塞,快要气结而亡。

“唉“,我叹子了口气,抓了抓脑袋,其实更多的我也说不清,一点皮毛也都是从小哥那儿听说来的,小哥高三了,要报大学志愿,他有时在家念叨这些来着,我也就听到了一些,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在春华和秋实这两个小家伙面前展现一下,又打瞌巴了。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尽量地表现出我的博学多才。

“当医生要给病人做手术知道不?电视里经常演的,知道吧“,我擦了擦鼻子,继续说。

春华和秋实一起点点头。

“所以医学院的学生,经常要上解剖课,怕不怕?知道什么叫解剖吗?就是像奶奶杀鸡一样,看见过吧“

俩人一齐默不作声,神情紧张。

他俩一定是被我吓唬住了,我乘势来了一句更狠的,从别人那里偷听来的一句。

“医学院为了练学生的胆量,会让学生半夜去医院的太平间推尸体出来学习,怕吗?”

俩人四只大眼瞪得像铜铃,脸色发青,春华用牙咬住下嘴唇,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

秋实已然快要哭了,嘴颤抖了两下,瘪了瘪,终究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哭着跑开了。

看着秋实吓哭了,我冷笑了两声,问春华:“你还没哭啊,还想不想当医生了?”

春华死死地盯着我的嘴,球鞋底在地面是来回的磨蹭,褐色的泥土沾满了鞋帮。

看他那么倔强,我决定再进一步吓唬一下他,看他能不能坚持得往。

“你看见电视里没有?那些缺胳膊少腿身体受伤的?怕不怕?浑身是血的?你晕不晕血?”

春华抬起头,鼓了鼓腮帮子,固执的说:“我不晕血,我就要当医生”。

小哥在旁边大笑起来,说:“不怕就好,我家只怕是要出一个高医生了,当医生好哇,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不错不错”。

我见没吓唬住春华,倒是把秋实吓跑了,只好自找台阶下,说:“好,有志气,我家就看你的了,以后大伯大妈老了小病小伤的就全包在你身上了”。

春华乐滋滋的站在院里,双手插在裤兜里,摇晃着身子,找秋实去了。

自从春华决意要当医生之后,他在功课上学习的事就不用大家操心了,只要一说学医要的分数高,不好考,他就自觉地去学习了,倒是小叔和小婶省心了。

父亲不愿意去医院看病,一家人也拿他没办法,不严重的时候呢,仍旧是藕行挑藕,实在难受了就回家歇一天两天,日子慢慢地往前过着。

这一天父亲一早挑着藕篮出去上工,不一会又折返回家来,说是河上的通往七家村的木桥断了,人都不能过河。

这条布满钉子木条的木头桥终究是断掉了。

抵不住春来秋往的风吹雨打,还有冬天积雪的侵蚀。

毕竟还支撑了那么多年,已经为饮马河两岸的人们服务了无数个时日,如今一分为二的断了

早就该重建一座砖石桥了,拖到今日,说白了还是钱的问题,要是有票子,要不多少时日就能建起来,既能通车又能走人,还安全美观。

唉,父亲叹了一口气,说到底还是大伙拿不出钱来呀,这回桥也断了,只能在家歇几天了,看看大伙最终想个什么法子出来。

说是休息,父亲也是在家里呆不住的,每天都要去地里干活,只有吃饭的当口才回家歇息一会儿。

歇到第二天的时候,父亲有些沮沮丧,闷闷不乐地说这桥不知道哪天才能通,要不划个大斗盆过河去,老不去上工也不行啊,指着工钱过生活呢。

现在天也冷了,放鸬鹚的老头也不在河上,连条小船都没有,都怎么办呀?

母亲不赞成用大头盆过河,认为太不安全了,一不小心掉到河里,这种天气,非得冻坏不可。

父亲于是更加的闷闷不乐,眉头不展。

也许焦灼的不只父亲,河两岸往来走动的人们个个心里都着急,也许只是芝麻大点的事儿,就要绕道管家头,一个大弯,一上午的时间的花掉了。

我恨不能有神笔马良的法力,画什么都能变成真的,那样的话我就画一座汉白玉石桥,弯月似的拱在饮马河上,两个半圆的桥洞,倒映在水里,合成两个整圆,我们饮马河两岸的农家,也成为古诗里小桥流水人家的模样,该多好!

我正在那里半梦半醒地做着美梦,春华颠着连环步冲了进来,没刹住脚,摔了一跤。

“慌慌张张地跑什么?走路没个正形”,奶奶训斥了他一句。

“奶奶,开始修桥了”,春华气喘吁吁地说。

我从椅子上跳起来,拉着他就往外跑。

来到桥头,看到岸边已经围了好些人了。

父亲也在里面,手里拿着铁锹,笑眯眯地看着正在忙碌的工人。

人群叽叽喳喳地吵着,热闹得象过节。

村里闲着的人都来看了,老老少少,边说边指点,我才听了个大概,原来是毛货的一班人马在此处建桥。

看看岸上整齐地码着一垛垛红砖,还有手扶拖拉机一车一车地往这里送,施工的人员已经在开始控地基了,很是象个建工程的模样。

但是不见毛货在场,志志奶奶指着边上正在搬砖的一个年青人说:“哎,这不是毛货姑妈家的水清吗?“

立刻在人过来仔细端详,“还真是的,就是他卷了毛货的钱跑了,还骗了毛货。毛货怎么还收留着他在工程队里干活?“

人群开始骚动了。

那个叫水清的年青人装作没有听见,只是一车一车地使劲推着小车,飞快地送到砌墙大工师傅的手中。

“毛货这是不吸取教训哟,还在用他这种人“,有人叹息道。

爱民大叔抽着一支烟正好站在旁边,看了说话的人一眼,说:“懂个啥,高总说了,如果不带着水清,谁还会用他?万一他再破罐子破摔,那就毁了他一生了,留他在工程队干活,叫他用干活的工资抵他挪用的钱,既给他一条活路,又挽回高总的损失,不是两全齐美吗?不再让他管账就是了嘛“

人群中有人点头称是。

大家想想爱民叔说得也是很有道理,人犯了错,不能只是把他推得远远的,更需要拉他一把,把他挽救回来。

我看到光宗牵着他的儿子耀袓也在人群当中,不由想起当年他跟秋芸嫂在七家村小木桥上打架的事情来,止不住地想笑。

正好建民大叔也看见他了,笑着对他说,:“光宗,那年要不是小木桥晃得厉害秋芸害怕了不敢走,你的屁股怕是早就削掉了“,知道此事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耀祖不知就里,小屁孩一个,他爹跟秋芸打架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他好奇地问:“屁股怎么会掉呢,屁股掉了成个什么人?”

大伙笑得更厉害了。

光宗咬牙切齿地说:“秋芸这个恶婆,就不是个女人”

大伙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爱民大叔说:“她可是你媳妇的堂姐呀,你们还沾着亲呢,可不要叫你家秋阳听见了“

兰英婶说:“你能娶到你媳妇,那还得感谢秋芸呢,没有她在中间说合,你能娶到秋阳?能有耀祖这么可爱的大胖儿子?你还要感谢人家才对嘛“

光宗听了脸上也堆起笑来,说:“我是要感谢她,事情一码归一码,打架归打架,亲戚归亲戚,不在一起论“。

我忽然发现光宗不结巴了,吐字也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

不光是我一脸的疑惑,我看叶子也紧盯着他的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象是要探个究竟似的。

秀芬婶看出我俩的心思出来,附在我耳边低声说:“被秋阳给训的,一边教他家小耀祖说话,一边教光宗,愣给训得不结巴了,有本事吧“。

这真是有本事,我竖起大拇指表示佩服。

爱民大叔说话了:”现在要建一座水泥面的混凝土桥,结实耐用,再也不是人能晃动的了,既能走车也能走人,要多平坦有多平坦”。

小伢子们立刻欢呼起来,大人们说当年若不是小木桥不结实,光宗也不会摇晃来吓唬秋芸,秋芸也就不会拿铲刀追着光宗砍了。

现如今要建成砖石混凝土结构的啰,小木桥要成往事啰,歌里总唱的:此情只能追忆啦!

有人感叹道。

“高总吃了那么大一个跟头,他哪来的钱建桥?“有人发问道。

众人的眼光都转向了爱民大叔,只有爱民大叔才知道这些内情。

爱民大叔清了清嗓子说:“他卖了城里的铺面和房子,本来是想还清大伙的工钱,但你们大家都不去领,正好这木桥断了,他就把这钱拿来建这桥了,等年底工程赚了钱,再把大伙的工钱结了,这样也挺好“。

大伙都长“哦“了一声。

毛货的表弟水清汗流浃背地推着一车砖从大家面前走过,大家都没有说话,看他干得挺卖力的,有人过去帮他扶了一直车把。

建民大叔提议道:“明天村里没有大事的劳动力都来帮忙吧,能出多大力出多大力,也算是为修桥作一份贡献“。

大伙说是是是,今天是来不及了,天也不早了,回去准备准备,明天早点来帮忙。

大伙有说有笑地回村来,个个欢天嘉地跟过节似的,父亲的眼睛里也有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