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斩蛇28
他转身冲出洗手间，快步往医院的住院部走去，走了一段，想起什么折回到了急疹病房的隔壁——临时停尸体房（暂放刚去逝的人）。
一张白色的病床。
一具冰冷的身体躺在上面。
本是从头盖到脚的白布，在床头处被掀开了一个小角。
陶晶晶立在病床前，手里依旧握着史存良的手机和二百二十块钱。
“这是证物，我要带走。”焦墨燃走上去，公事公办的摸出一只透明袋子，打开口子放在了陶晶晶的面前。
“这不是交通肇事。现在归你管了？”陶晶晶的反问像是自言自语，她顺从的将手中的东西放了进去。
“你既然知道警方在处理这件事，你就不再搅进来。”焦墨燃站在陶晶晶的身边，眼底有一抹了关切。
“我说了，这是我的工作。”陶晶晶摇了摇头，看到地上一截未抽完的烟蒂，她弯腰捡起，转身冲焦墨燃摊开了手掌，“不是只有我搅进这件事，还有人……”
焦墨燃眼神一凝。
陶晶晶不抽烟，他也在公共场所极少抽烟，在这个死者临时安置的偏僻病房里，谁会躲这个地方抽烟。
他默默的将烟头收入袋中，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自己衬衣口袋里。
焦墨燃：“你进来时，看到别人吗？”
陶晶晶：“没有。”
焦墨燃：“有什么东西特别吗？”
陶晶晶：“闻到烟味。”
他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间房，没有窗户不透气，走近洗手间，看到一扇已破了玻璃的窗，上面有一枚脚印。
的确有人来过，而且还不走正门。
陶晶晶将掀开的白布又盖上，她接下要做事的就是联系宾仪馆。
一切办完后，她走出了那间房。
“陶晶晶。”焦墨燃突然说，“做个简单的女人，好好生活下去，八年，足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
陶晶晶没理他，手上的血已经洗干净，但指甲缝里还嵌着红色怎么也去不掉。
焦墨燃追上来，堵在她的跟前，她回避他的目光，向右移了两步，他跟着移了一步半，她继续向右移，他用同样的频率也相向移动，她眸色微凝，再移一步，身子抵到了墙面上，对方如影随形般，伸出左手撑在了墙面上，想前行是不可能了。
陶晶晶沉下脸，双眼直够到他的胸襟，不得不仰头道：“你管我？”
焦墨燃低垂头，才跟她四目相对，她通红的白色眼球像两火一样迸发出极强的反抗之色，他定了定神才道：“敢沾毒，我就管定了！”
陶晶晶脸上抽了一下，内心里在阴暗角落深不见底的记忆的陈碴被他一激泛起，她一撸袖子，白色的胳膊无瑕美玉一般，没有任何的污染，这让焦墨燃的目光骤然一恍，耳边听到她几近控诉的声音：“我父亲沾毒，我就是毒二代吗？我就不清白吗？我就有罪吗？我就只能被理所当然归为涉毒的边缘份子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在陶晶晶的心底不知道曾经被默诵过多少次。那种小心翼翼不敢人让知道自己过往的极度自卑，与只想证明自己绝对清白无辜的欲望，将她整个少女时代扔进了万里黄沙漠海之中，精神世界被撕裂又重组塑形，犹如徒步前行的苦行僧一般。
而面对史存良，她有一刻觉得她救的不是只是他，而是自己那形将干枯的心，不过刚有希望，却让黑暗里的一记毒杀把她再次按进了更深的黑渊里。
他们彼此有一分钟没有说一个字，慢长的对视，焦墨燃眸光微闪，心中无端的痛了一下，硬生的语气强压下来，变成了开展思想品德教育，充满正能量的开导：“你应该远离你的过去，那东西害人非浅，正常人都避之不及，不管你出于什么理由，你往上面凑，首先伤的是你自己，明白吗？”
陶晶晶面色稍缓往左移了几步，应付式的答了一句：“知道了。”
刚要绕过眼前的人形障碍物，身体突然被什么扯住，挽起袖子的小臂上多了一只骨结分明的手，肌肤上触电般的传来男人的体温，她往回拉了一下，对方没怎么用力，就将她的手牢牢固定在身前，语气犹如下令：“马上离开约瑟梅。”
“你是为公还为是私？”陶晶晶挑眼直视对方的眸，突然极真诚的问了一句。
焦墨燃恍了一下神，他也一时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接了一句很不像他风格的话：“你要替你妈活下去。”
陶晶晶眼底闪出一道光，她与他素不相识，却记得她的事，心底莫名心中一暖，又听他冰冷道，“不要让我抓到你参与了，否则……”
陶晶晶心中一顿，慢慢将男人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拿下来，放回去。
“管好你自己的人。”孤独的声音在她走出几步后，随风飘过来，闻者为之一怔。
黑夜里，她橄榄绿的裙子上已看不清上面沾染上的是血迹，她瘦弱的身形孤单的向着无边的黑暗走去，走得头也不回。
她到底想干什么？这个问题一下子冲进焦墨燃的心底，萦绕不去。
此时，焦墨燃的手机在裤口袋里嗡嗡作响，他掏出来一看，上面显示一条消息：约瑟梅开车出去了，未归。
焦墨燃意识到他们是真暴露了，而且暴露得很早，具体早到什么时候，大约是从史存良送饭，送到他们的监视点开始算起。
就如陶晶晶所说，这是对手的一次试探。
可从头到尾的推敲了一遍后，他也想不出有什么纰漏。
而史存良帮助约瑟梅扔掉了刚做好的饭菜，有些让人搞不懂。
还有就是为什么，他来找陶晶晶，就会出现意外。
这一切，都让他看到这个意外下面藏了他想不到的东西。
十月一日。
又是一年国庆。
这一天，距离阳光山庄史存良意外车祸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天。
陶晶晶拿着手机，在里面翻看着之前史存良在天台时的视频，良久没有一丝表情。
这是她从各个视频网站里找来的，有些还被配上了各种P图，做成了动图自带话外音，或是独白的图片。
而因为史存良的意外事故，这一次他又上了热搜。
陶晶晶找了一张P得比较正面的且端庄的图片下载到手机上，带着去了小街边上的冲印馆。
洗出两张相片，她用自己的审美，挑出了其中一张，放进了手提包内。
另一张则装入了牛皮纸袋里。
再将相片拿出来时，已是她到了市郊的天福陵园。
这里，是沙城的北二环线，沿宽阔的马路往右再走四公里，就能看到一座座被削成了斜坡状的山改建的墓地。
城市不兴土葬，火化之后，再入墓地。
史存良的尸体火化后，没有人认领。
陶晶晶通过了焦墨燃，将骨灰领出来，打算葬在这里。
用她当时对焦墨燃的话来说：“他叫了我一声姐，我不能让他无处安身。”
她拿出照片正跟刻墓碑的人讨论着，身后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
在异常宁静的墓地发出嚣张的声音，只会让人觉得来者不是来上坟的，而是来闹事的感觉。
打头的男子一身黑衣，扣子在那衣上面就是个摆设，没有一粒系上。
衣服敞开着，吃多了长出多层肉似的腹部凸出一大片，走路时还晃着满肚子的肥油。
一个多月未见的小马哥，一脸痞气的甩着公鸭步，一步三摇的走到了陶晶晶的边上。
他冲陶晶晶道：“叫我来这里，你是想让我给谁上坟呢？”
陶晶晶把手中的相片往对方的脸上一怼，他猛的眼前多出一物，不适应的向后退了两步，再看相片上面的人，又退了两步，才站住。
“这是？”他从头到尾重新打量了一遍，目光停留在相片上的人脸上，久久没有下文，只张着嘴不知道要如何说下面的话。
最后，他才经憋出一句：“他小子还欠老子的钱。”
人死账不能销。
他很快从震惊之中，找到了自己的利益点，一把抢过陶晶晶举着的相片，握着相片的手挥了挥，几个跟班围上来。
他手里拿着相片，好似拿着账本来收租，要印子钱的地主家的爪牙一般，嚣张又垮气的摇头摆尾道：“对了，是你叫我来这的，不会让我给这小子买墓地吧。”
陶晶晶默默看着张牙舞爪的小马哥，声音不大，脸上还有一丝丝的鄙夷，但只一闪而过，便隐在了她的微笑之中。
“我听史存良说，马芳的丧葬费要五万块，他写了欠条在你那，分期还给你是吗？”
“呀，这小子后事还是交待挺清楚的。”他脸上露出一抹惊讶，随即换上试探的眼神看着陶晶晶，“那意思是你还？”
陶晶晶没有马上回答：“欠条在哪？”
“哦，这个欠条……其实这么个事，他呢睡了我妹，这个事儿应该说是两人交往的诚意金。再说……”他从上衣口袋里摸了半天，没有摸出欠条，倒是拿出了一盒子烟。
“没有欠条，钱不会交给你。”陶晶晶坚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