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边界:健民文论自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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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思想的边界》是我的一本集子,收入了一批文论和评论。时间横跨了两个世纪,论题和话题也有比较大的区别。

第一辑“感觉之阈:一种理论设置”,概述了我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确立的一个理论设置——艺术感觉论;第二辑“批评之象:视角与谱系”,从“五四”文学批评背景的视角,讨论了现代作家论的谱系以及香港早期文学的历史演进;第三辑“解读之惑:敞开了什么”,从人文意义上讨论了随笔的文体功能,同时对刘再复等的文学理论以及一些作家、诗人作了评述。

为什么取书名为“思想的边界”?时至今日,我一直被“思想”两个字长时间折磨着。进入思想肯定是痛苦的,忽忽几十年过去,我始终徘徊在思想的边缘地带。思想是一种现场,一种“无名的能量”(南帆语)。思想能不能被“陈述”,如何去“陈述”,一定有它的“界面”。思想在这个世界的“界面”无声地划出了无数的话语痕迹,它不是一种简单的回到“日常生活”的“返场”,而是始终处于一种“陌生化”状态之中。我一直认为,不具“陌生化”的思想肯定不是活跃的思想。思想总是在救赎某些东西,而不是一般性的解读或阐释。我的知识结构、兴趣指向和表述方式比较杂乱,所谓“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我们这一代人的学术地图其实是很不完整的,抓到什么就去阅读、接受什么,所以我无法用我这些拼凑性的想法(不是思想)去解释一段历史或一个时代,这种“宏大叙事”注定不是我的知识水平所能完成的。思想的视野极其辽阔,我没有办法那么豪气干云。

所以,我只能站在思想的边界作一番精神的迷思。说起来连我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二〇〇一年十二月我在巴黎第十大学(拉德芳斯大学)完成一个“文化产业”的培训后飞抵上海,在书店遇到一册流亡到法国的德语诗人保罗·策兰的诗集。这本书让我沉迷了很久,我从那里汲取了不少思想和艺术的养分。我想起一九二一年五月,本雅明在慕尼黑购得瑞士画家保尔·克利的一幅画《新天使》,这幅画就成了本雅明此后二十年生命中“灵启的源泉”——他在诸多书信和著作中都提到这幅画。他在不同时期对于《新天使》具有不同的解读,从而映射着他的人生际遇以及思想观念变动的印痕。据本雅明至交G.肖勒姆观察,本雅明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从这幅画中“认出了历史的天使”。这幅“历史的天使”的图景,为本雅明的历史观念——“以滞留的观点来思考运动”(阿多诺语)提供了注释。近年来我的一些文章和短语,时常提到策兰,因为策兰的“这个秋天将意味深长”也为我的一些想法提供了思想的支撑。它对我至少不是一个偶然凑泊的结果。

思想的边界注定是我的游走之地。在这个剧场、身份和表演的政治的思想现场里,我只有一盏菲菲,等待着尘心洗净。岩下维舟,清溪流水,一路的学域与道器,火花四溅,都在浇铸着我的灵魂和生命。我的思想的混沌也许是属于我的一种陌生化策略,但我相信,一梦钧天之后,新的忧心悄悄开始了。叶芝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在阳光下抖掉我的枝叶和花朵;现在我可以枯萎而进入真理。”

感谢你与本书相遇。